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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记【二十】

才发现这篇竟然只放到十九章,那就再抖一点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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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江海渺千里,飘荡叹流年。等闲匹马相过,乘兴却翛然。十载悲欢如梦,抚掌惊呼相语,往事尽飞烟。此会真难偶,此醉且留连。

 

张日山独坐囹圄,四面砖壁,进口一道精铁窄门,还不作兴,大约知道他身负绝艺,所以依然用手臂粗铁链将他锁于墙上。被转押至这间囚室已过去数日,但他心里仍激荡难平,原以为此生心死,固守北方只为向张启山报恩,留待时日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还有那个人,亲眼看到他为自己中箭倒地,张日山恨不能把牙都咬碎,正是因为曾暗生怀疑,所以只要想起便更觉心痛难耐。

当年父母双亡时他不过垂髫小儿,对死生之事依旧懵懂,只觉有恨,他将这份心记下,颠沛流离,拜师学艺,即便落草为寇也在所不惜。手刃仇人时也觉得大仇得报,意气风发,本以为就此快意恩仇渡余生,直至那年拦截乡绅,遇见那险些死在自家兄弟刀下的穷书生,张日山想,他必定是早已经忘记了,可自己一眼便将他认出,少时流落异乡受人欺侮,是这人奋力替他解围,还把自己仅有的两颗玉米馒头赠他。张日山一辈子恩怨分明,是仇就一定要了,是恩便要涌泉相报。

这个书生一定不知,自己早已派两人暗中跟随,一路护送他到了京城。之后张日山时常找人去京里探听消息,初时知他中了榜眼,后来知他入了翰林院,专心研究文章,他竟比自己高中入仕还要高兴,这样的人,这样的品性,即便做官,也会是好官。

查办陆建勋,他一届书生,竟然兢兢业业,不辞辛劳,张日山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又忍不住想再见他一面,于是一切阴差阳错,报恩成了知遇,而后义结金兰,他心中倾慕,只是许多话说不出口,总想着来日方长。

可他死了。

这话亲口自陈皮嘴里说出,他那时也一样身陷囹圄,真假难辨,只觉天旋地转,头一遭知道,原来除了恨,竟还有这许许多多的悲与痛,即便将心头血呕出,也无法抑制,那时刻他再不想报仇,只求速死,好去寻他。

人生沉浮二十载,一晃而过,于无常中得一知己,也不算憾事。

牢头将铁门打开,提灯站在门口,张日山睁眼看去,有一人站在门口,正是陈皮。

“风水轮流转,转来转去还是如此,我记得上回谈话,咱们这是这样一番光景,当真恍如隔世。”

牢头送来凳子,陈皮示意他们都退下,自己慢条斯理在张日山面前坐定。

“我问话时最不喜闲杂人等在旁候着,这世道无常,认识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还能遇到你这样的故人,倒想叙叙旧。”

“我与陈大人素昧平生,何来叙旧之说?”

陈皮笑了笑,“那就聊聊别人,正好,我想起一人来,此人如今正炙手可热,咱们就来说说这解太师的第一得意门生,礼部员外郎齐大人吧。”

他一双眼睛盯着张日山,很早以前他就明白杀人诛心的道理,一个人永不可能无坚不摧,他陈皮的弱点是功名,他自己很明白,张日山是逃过一劫的人,尚要回来淌这趟浑水,必是为了一人,只要祭出这人,便定能教他留出破绽。

“我不知你在说谁。”

“你也许不知,齐大人为讨好太师,改过名讳,有许多人,改名换姓后还当真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这位齐大人便算得一个,得解太师赏识,平步青云,连在下都艳羡不已。”陈皮说,“就仿佛如当年潭州知府陆建勋一般。”

张日山不动声色,牙关却暗暗咬紧,他是不敢想,这么多年他学会的道理,有了念想只会更加痛苦,于是假装那日在解府看到的人不过是个面貌相似的陌生人,纵然有万千疑惑堵在心口,也只能忍而不发。但陈皮却不肯容他逃避,偏要将此事重提,其心昭然若揭。

“怎么?不感兴趣?我倒觉得此人有趣的很,潭州府逃过一劫,大难不死就有后福,这位齐大人如今身负六皇子业师之名,甚得小皇子喜爱,他日皇子继承大统,这位齐大人前途真是不可估量。”陈皮说罢,突然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是我疏忽了,忘记告诉你,此人当日在潭州府逃过死劫,他原来叫什么来着?喔,对,叫齐铁嘴。”

牢狱中铁链叮当作响,张日山偏过头,但额上青筋绽起。

“从前这样老实巴交的一介读书人,想不到也有这样的心思和手段,你说,这样一个人,千方百计向上爬,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张日山咬牙反问。

陈皮冷笑,斜靠着看他的表情,日子寡淡乏味,能看旁的人这样煎熬,也渐渐成了一种乐趣。

“反正闲来无事,我也不想大刑伺候,齐大人见不得血,在我面前耳提面命多次,说句不好听的,我也怕得罪了解太师同六皇子跟前的红人。不如你帮我个忙,早早认了,也好将你转交刑部,免去我的麻烦。”

“我倒不知道,陈大人要我认些什么。”

“还要装傻?真是想不到,从前我听你传闻,以为张日山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顶天立地,说一不二,想不到竟也是这般畏缩之辈。”

“陈大人,你不必用言语激我。”

陈皮笑笑,摇头道:“我只是替齐大人可惜了,煞费苦心,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能替张日山脱罪,令他从此能够光明正大走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想不到他却不敢承认。”说罢,他长叹一口气,“这位齐大人在潭州府受过重伤,身体一直抱恙,一入冬便要告病卧床,也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够了!”

“我知道,你念着张启山的救命之恩,劫替死囚乃是大罪,不愿陷他于不义,但是这样只怕就要辜负齐大人的一番良苦用心了,唉,连我都觉得两难了。”

陈皮知道这番话已将张日山逼入绝境,只要他耐性等上片刻,必有结果,但此时却有不识趣的看守前来禀报,陈皮大怒,回头质问:“什么事?不看本大人正在此处提审吗?”

“但来的是张将军府上的人,小的们不敢怠慢,只能来回禀大人。”

“张启山的人?”

陈皮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张日山,知道好容易制造的机会又被白白错过,他愤而起身,踢倒凳子,命人锁上牢门。到前厅,见到个年轻管事模样的男子,他双手拢在袖子里,看陈皮出来,笑眯眯地朝他作揖行礼。

“小的张重川,乃是将军府上一名管事,给陈大人请安了。”

“将军府这么晚来派人来我禁卫军府衙,有何指教?”

张重川看起来十分客气,秉持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规矩,“今儿冒昧登门,只为一事,前些日子被陈大人带走的那人,咱们将军问了,不知陈大人该问的话都问完了没有?何时能把人送回去?”

陈皮一直没说话,忽然笑了一声,“问话?将军好会说笑。”

“不是问话?”张重川奇怪,摊手道,“那又是为了什么将人扣下?还请陈大人明示,小的好回去禀报给将军。”

陈皮上前两步道:“此人乃五年前私逃之逆犯张日山,你家将军当日是亲眼看着人被扣下的,怕是回不去了。”

张重川表情越发奇怪,“私逃?逆犯?陈大人是在同小的开玩笑吧。这张卯自幼长在将军府里,是将军看着长大的,这几年又跟随将军南征北战,怎么就成了逃犯了?”

“是不是,张将军心里最清楚。”

“那就更怪了,既是这等要犯,理应送去刑部关押,等候大理寺主审,怎会扣在这禁卫军府衙?小的如果没记错,禁卫军衙门领的该是辖制京城治安之职呀。”

这张重川看来并不简单,状似稀里糊涂,但句句都直点要害,令陈皮不得不防备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重川又作了一揖,他面上依然带笑,眼光却着实犀利,“将军的意思,如陈大人无实证,还请先将人放回,若他日陈大人手握确凿证据,只管来将军府拿人便是。”

“说得轻巧,到时哪里还找得到人?”

“陈大人此言差矣,我家将军怎么说都是朝廷钦点的一品武侯,御封镇威大将军,难道也能跑了不成?就算人跑了,届时只管请刑部来向将军要人,我家将军必定会给一个交代。”

“听你今天的意思,是一定要把人带走了?”陈皮脸上再挂不住笑,他眼角略微抽动,阴恻恻盯住张重川,“这禁卫军府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不能把人带走,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陈大人说这话可就叫小的为难了,临行前将军说了,来见大人说话一定要客气,不必动干戈,大人是通情达理之人,一定不——”“那将军大概是会错了意,在下可从来都不是什么通情达理之人。”

张重川左右看看,权衡片刻,毕竟在禁卫军府衙的地界上,明了就全是他们的人,那陈皮面上阴晴不定,似要看他如何应对。但张重川毕竟是将军府派来的人,他叹一口气,“将军知道陈大人必定也是为难,上头还有解太师盯着,不好轻易了解此事,不如这样,请大人好歹看在我家将军的面上,让小的见张卯一面,这样小的回去也好交待。”

陈皮一愣,没想到他转口倒快,但他与张启山的恩怨势必已经结下,倒也不想随便卖这个人情。

“你当我这禁卫军府衙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想见谁便能见谁么?我现在就把话搁下,此人乃在逃重犯,有扰乱京城治安之嫌,如今帝位空悬,人心惶惶,我身为先帝爷钦点的禁军统领,自然可将他扣押审问,必要时可先斩后奏。你若聪明的,回去把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张将军。”

“陈大人既如此说,那小的明白了,今日的话小的自会回去向将军禀明。”饶是张重川再能言善道,被这样一口回绝,面色到底不会太好看,他再不向初时那般倨傲,欠着脖子向陈皮作了个揖,然后告辞离开禁军府。

待人一走,陈皮的下属们纷纷嗤笑道:“什么样的狗奴才,不看看自己的模样,仗着背后有张启山,也敢和咱们大人挺腰子。”

陈皮没理会,若有所思地回想刚才那一番对话,心里不觉生出疑惑,这张启山的人来的未免太是时候了,前脚他逼问张日山,后脚人就到了,且放了一圈狠话,最后竟然什么都没办人就走了。陈皮越想越觉得颇多疑窦,突然心中念头一闪而过,他急忙赶往大牢,见看守的侍卫仍站在门口才略微松一口气,他走过去轻推一把,两个人却早已软绵绵倒在地上。陈皮大惊,推开牢门走进去,旁的牢门一律紧锁,唯独关押张日山那一间铁门大开,人早已不知去向。

“来人!给我去追!”

陈皮大怒,冲出来对着那一众尚不知发生何事的下属喝道,“人犯被劫!把那什劳子的张松给我追回来!”

立刻有人追出了禁军府衙门,那张重川坐一架小青驴拉的车,因走的慢,不出片刻就被禁卫军们团团围住,这阵仗倒也没把他吓到,只慢腾腾勒住缰绳问道:“这是何意?为何拦我?”

没人理他,领头的那个只管把他扯下驴车,撩起帘子看,车里并没有藏人。

“说!把人犯藏在哪里?”

张重川一脸诧异,“什么人犯?”

“莫要装傻!你前脚走,后脚被囚在牢中的犯人就被劫走,定是你们干的好事,聪明的就快把人交出来,不然有你受的。”

“这就奇了。我一来,就在前厅同你们陈大人说话,走的时候你们的人把我送出大门,怎么去劫的人犯?再说了,堂堂禁军府衙门的大牢,小的怎么敢劫?小的手无缚鸡力,也劫不了啊!陈大人?陈大人!来得好,你也来评评理。”张重川已看到后来的陈皮,忙向他喊道,“真是天地良心,小的正盘算着怎么回去向我家将军回话,这这这,这算什么意思?”

陈皮将这一人一车仔细查看了一遍,深知今晚又着了他们的道,张重川来讨人只是幌子,实际是他们等他被引开的档口把人劫走的,这等故技重施,自己竟疏忽大意了。陈皮恨得咬牙,但苦于没有实证,此人是张启山座下嫡系,若再拿他起事,怕是要打草惊蛇,只得咽下这口气,将他给放了。

“回去转告张将军,”陈皮看他上了车,在后头道了一句,“请他好自为之。”

张重川微笑着拱手道:“陈大人的话,不敢不原封不动转达给我家将军,只是人犯被劫乃是大事,大人恐怕得花点功夫。”

“这就不劳费心了,跑了的,不管多远,本大人总有办法抓回来。”

陈皮看人离开,因吃了这暗亏,胸中烦闷,好容易把人擒到手,结果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气的他一脚把牵马过来的属下踹倒在地,“要你们这班废物何用?连个人都看不住。”

“这也不能怪咱们呀大人,听闻张将军府上高手如云,咱们这……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这话不说还罢,一说陈皮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理会这些人,独自上马走了。

【未完待续】


2017-09-23 /  标签 : 副八 63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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