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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记【十七】

下一章大概可以转折了,皮皮准备第一轮洗干净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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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小满匆匆赶到齐家时,翠翠正守着大门发呆,因听到开门声,大叫着跳起来,只当是齐桓回来,见是解逾明,她满脸失落,旋即跌坐回凳子。小满少见翠翠这样心神不宁,立刻倒热水给她和解逾明。

“来的路上我听小满说了,你也先别急,兴许他只是心里烦闷,自己出去走走也未可知。”解逾明劝慰,但那女孩子哪里肯信,她只盯牢他问:“解先生,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自个儿跑去救那位小张公子了?我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没有一天放下,从前他也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只当他是魔怔了,想不到竟真的被他盼到了。”

“这里面的缘故说来话长,但我想他不至如此鲁莽。”

“先生你是有所不知,那姓陈的一上来便给我家先生下马威,说是要用重刑才能逼人说出真话来,要不是我家先生有急智,烧了禁卫军府衙的后院,才缓了这趟燃眉之急。”小满立刻又将今日白天时的经过细细地说了一遍,解逾明听完道:“你们的胆子也忒大,在陈皮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在皇城禁军府衙纵火那是大罪,万一被他们的人看到……”

“咳,我的好先生,咱们现在先别说这些,横竖陈皮虽然怀疑,但到底没有证据,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先想想我家先生这是上哪儿去了?不会他想想后怕,真的跑去救那位张相公了吧?”小满忽然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需得挑起大梁来,他一边安慰翠翠,一边问解逾明,他沉思片刻,然后语重心长道:“你家先生是有远虑的,断不会做此决定,依我看……”

他话音还未落,就见屋檐上轻飘飘落下一人,那人也不露面,只隐身于暗处向解逾明行礼,“还请解先生与两位小朋友不要担心,我家主人已探得齐大人下落,原是一伙小贼,想必是要劫财,主人现已去搭救,因恐诸位挂忧,特命小的前来禀报。”

解逾明立刻明白过来,“阁下是伯嚣先生的人么?”

“正是,我家主人说了,至多一炷香时辰,必带齐大人平安无事回来。”

“那就有劳了。”解逾明终于也松一口气,他回头看翠翠,她略微恢复些血色,就着小满递过来的杯子喝一口热水。“别怕,那位伯嚣先生是镇威将军的家臣,功夫和消息都甚是了得,既然他开了口,就一定不会有事。”

翠翠这方才点了点头,解逾明对小满道:“你且留下来等吧,翠翠是受了惊吓,先让她回去休息片刻。”

“没事,我在此地等先生回来。”

翠翠拍了拍脸,起身又道:“解先生想必也还未吃晚饭,横竖要等,我去做点吃的,待会儿齐先生回来,也是要吃的。”说罢,她往厨房去了,解逾明叫小满坐下,想了想,又问:“你们在禁卫军府衙时,有没有见到过什么人?”

“解先生这话问的蹊跷,禁卫军府衙里可不到处都是人么?”

“我不是说那些侍卫,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小满认真想了一遍,摇摇头,“光顾着给我家先生放风了,最好一个人都没有,哪还有功夫去留心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人,要我看全都是……等等。”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拍脑袋道:“要真这么说的话,那姓陈的好像也不担心府衙库房里被烧的卷宗,只单问一句客房里的客人有没有事,我当时还奇怪,是什么要紧客人竟然住在府衙里头。”

“你们可曾见到那位客人?”

小满摇头,“说是已送去别的地方安置了。”

“禁军府衙里的神秘客人,陈皮不知在捣什么鬼?”解逾明若有所思道,然后他起身走向还候在廊下的那人,“我恐怕与张将军所查之事有所牵连,你速回去向他禀报此事,设法找到这位客人的安置之所查探清楚来历。”

那人作揖后离开,小满见解逾明忧心忡忡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走过去小声道:“解先生,为啥我家先生说那个张相公是他的命?听着怪吓人的。”

“你家先生觉得,他欠他一条命。”

小满一惊,抓着解逾明问,“我家先生可手无缚鸡之力,怎会……况我看那位张相公比我家先生孔武有力的多,是不是弄错了……”

“小满,抓着解先生胡说些什么?”

翠翠端着些菜饭正走过来,她眼角似还有泪痕,睃了小满一眼,他立刻放开手,帮翠翠布置碗筷。“先生和那小张公子是结了金兰契、拜过把子的异姓兄弟,因过去一些事失了消息,方才生出误会来,别没头没脑地混说。”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先生提起过?”

翠翠重重地将碗放下,“偏有你许多话,什么都要问,叫你跟牢先生,你就是不听……”

小满再不敢说话,默默地倚着桌子坐下,翠翠盛了饭放在他面前,另盛一碗给解逾明,然后盯着本应该给齐桓的那只空碗,慢慢地坐下来。

“别担心,我们边吃边等吧。”

解逾明道。

 

齐桓也不知现身在哪里的一间破庙,看外头天色,他谅这伙人来不及出城,所以现在必定还在京城地界中。大约是知道他一个体弱多病的人逃不出去,所以也没有绑手绑脚,只派了两个人看着,入夜后寒气一阵阵地从地面往上冒,齐桓咳嗽一声,把脚往回缩了缩,然后道:“几位若要劫财,怕是找错了人,在下身无长物,家中也无值钱物什,大可不必浪费时辰——”

两人原本动也不动,听到这句话,其中一人忽然转过头来,似乎盯着齐桓看了许久,然后才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从前可是叫齐铁嘴?”

齐桓心里一紧,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人再提起过了,当初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一条不归路,他索性改了名讳,原不过为投解太师所好。况在他心中,齐铁嘴早已随张日山而去,如今这个名字复被提起,就像是过去种种重新死灰复燃。

“不说话?便是认了,我们找的就是你,烧成了灰也一样认得。”

那人的话是从咬紧的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逼出来的,齐桓知道这样的深仇大恨,一股气血往上涌,连着咳嗽许久,他背靠着墙,好容易平复气息后问道:“当年还有多少人活下来?”

那两人只是冷笑,并不作答。

“你们的人如今都在京城?领头的是谁?”齐桓不想解释,只追问道。

那人在齐桓面前蹲下,四周太暗,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依稀分辨出一双眼,“怎么?齐大人还预备要斩草除根么?”

“如今你们在京城很危险,当年负责剿匪的陈皮正在追查旧事,立刻走还来得及——”

“等杀了你,替大哥和寨里死去的兄弟们报了仇,我们自然会走。”

齐桓因这句话而打了一个冷颤,仇恨如毒蛇般往上窜,在后脑盘桓,令他头痛欲裂。这一桩事如今谁也说不清楚,齐桓知道他不能把张日山还活着的事告诉他们,若他们不信,只是浪费时间,若他们信了,万一真要去救人,只会坏了整件事,还白白地自寻死路。

“怕了么,齐大人?”

“少与他废话,只管杀了他,替大哥和兄弟们报仇!”

“要你多嘴,胖爷说了,等他到了亲自动手……”

“胖子哥还活着?”齐桓猛地抬头,话刚出口,便见有人出现在门口,他风尘仆仆,显然刚赶到,扑面而来的寒气直直地逼向齐桓,他摒住气,忽然一阵鼻酸,他有生之年的请求虽得偿所愿,但故人却不能相认,也不愿相认。

“原来军事先生还记得咱们,我只当军事先生回到京中飞黄腾达,早将我们这些个垫脚亡魂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胖子开口,再没了从前俏皮的语气,那两个人不说话,只向后退,然后屋角亮起一点烛光,照亮胖子的一只独眼,另半边脸,当年怕是被刀砍中,瞎了眼,命是侥幸保住了,但余下横过鼻梁的一条疤,狰狞可怖。齐桓看了心惊,愈发咳得厉害,这两日他没有睡好,因想着张日山的事,一刻也不曾好好合眼,大夫原嘱咐他平心静气修养,可偏偏一桩事连着一桩事,令他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得。

如今那连着两个“军事先生”,叫齐桓有苦吐不出,他喉头一阵甜腥,只能生生的往下咽。

“……还是说,你到底也心中怕鬼还魂来报,夜里不得安生。”

胖子去掰他的脸,将那条疤送到齐桓眼前,恶狠狠地道:“五年来,这条疤是天天得疼,说实话,咱们都是刀头舔血讨生活的,知道总有一天要交代在这上头,但没曾想,竟然栽在你这样一个穷书生的手里。你想飞黄腾达,是你的事,没人拦你,但大哥对你是掏心掏肺的,你这样害他,就不怕下阴司地府不成?”

“原是我的孽,我全认,只求多宽限我几日,等我把这一桩要紧事办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胖子哪里肯听他,只抽出尖刀抵住齐桓的脖子,“给你一刀也不算委屈,依着我就该千刀万剐,皇帝老儿那昏君是死得早,叫他逃过了爷爷我的刀,但陈皮、解逾明、吴景云,还有那什劳子解太师,老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上了路,见到我大哥,你自个儿向他谢罪去罢。”

那刀刃怕是载着五年来的仇,磨得极锋利,几乎挨着皮肉就破口,血一径地往下流,顷刻间便濡湿了齐桓的衣襟,他只当今夜此命休矣,却不想勒紧脖子的力道忽然就松了,迷迷糊糊往后靠时,眼见有一道人影快如闪电,将胖子等三人放倒。

“伯嚣先生,还请手下留情。”

齐桓抬手捂住脖子上的血口,及时开口,伯嚣立刻收刀,先仔细看了看齐桓的伤,取出金疮药洒上,又撕一条布巾给他裹紧,方才止了血。

“原是在下疏忽,只留心陈皮、太师处的动向,令齐大人受惊了。这几人不知大人预备如何处置?”

“与他们不相干,从前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被搅进这潭子浑水中来。”齐桓扶着伯嚣的手臂勉强站起来,“我求伯嚣先生一桩事。陈皮心狠手黑,若他们几个再落到他的手里,定要拿他们的性命来威胁张日山,逼他招供,况且他们若知道自家大哥未死,头脑一热,万一认真劫狱救人,只怕更要坏事。倒不如趁这事还未惊动禁军府衙,请伯嚣先生将这几个人带出京城安置起来。”

伯嚣权衡其中利弊,立刻答应,他轻轻打一个唿哨,便有人从外间进来,将胖子三人抬走,毫无声息。齐桓这才放下心来,一口气松下,只觉天旋地转,伯嚣忙扶牢他,正要伸手搭脉,被齐桓谢过。他低头看宝蓝色衣襟上因染了血迹而一片乌黑,苦笑一声,“这样回去,少不得又要吓到家中的两个孩子。”

伯嚣沉默,搀着齐桓出了破庙,他极细心思,竟已有一辆马车候在外头,显然早作好救人准备,齐桓一坐进去,便觉困顿难熬,他斜靠着引枕,双眼惺忪地听伯嚣在外头边赶车边道:“在下江湖中人,说话不免直些,还请齐大人勿怪。”

“伯嚣先生只管说。”

“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在下观先生面相,想必经常往来的郎中们也必是嘱咐了要好生静养的。既如此,大人何不暂居于尹府的别院,一来那里少有人知,也清静,二来方便保护大人。”他说着,忽然顿了顿,“不瞒齐大人,当年将小山救出潭州府大牢的人正是在下。”

齐桓本来昏昏欲睡,因听到名字,立刻清醒过来,竖起耳朵听他往下讲。

“后来他要报将军救命之恩,随他征战北方,一去就是五年,也与我走的近。这是个极好的孩子,聪明,仁义,胆大心细,将军同我,还有张家军的众多兄弟们都喜他敬他。但他心里一直揣着一件事,将军知道,我后来也约略猜到一些,初时我觉得不平,可见过齐大人之后,我便不做他想。人生在世,命如草芥,即便王公贵族,也不过浮世数十载,图得不过是你知道他,他知道你,两人都有这样一份心思,旁的便不必再多言了,便是死了也值得。”

这一席话,像是说进了齐桓的心里,这许多年来,他又是辛苦,又是委屈,也不敢说,都闷在肚子里,如今全由一个外人看得分明,等回味过来,不觉竟泪流满面,他抬起手,以袖子掩面。

“小山是大难不死,你们俩的福报都该在后面,所以权当是为了他,齐大人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将来待尘埃落定,两个人去寻一处无人认识,无人知晓的地方,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伯嚣先生是肺腑之言,齐某领了这个情,就依先生的意思办吧,只是要麻烦先生到时去家中接了那两个孩子同来,免得他们担心。”

伯嚣慢驾马车,听到齐桓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知他必是累极盹着了,不由轻声叹出一口气来。

【未完待续】

2016-12-25 /  标签 : 副八 52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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