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意之试炼
今天又会有更新啦哈哈哈，但小剧场只能放周末，下周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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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
张日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佛爷的随从。
初时，府里人只当是主子的一时兴起，存着看好戏的心，但两个月过去了，张日山不仅没有捅漏子，反而越来越顺溜了。现在只要佛爷有事，不论是家里的，还是外头的，必然会带着他去，只要想到这一点，那位大管家的脸都要气歪了，但佛爷的话谁敢质疑？就连张日山自己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他手里捧着一个拜盒，跟在佛爷的车旁往前走，拜盒里除了准备好的昂贵礼物之外，还有一封佛爷亲笔书写的拜贴。
“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还需得佛爷您亲自登门拜访？”
张日山接过放进盒子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换来佛爷冷冷的一瞥，这是自从他成为佛爷亲随之后头一遭遇到的，唬得他立刻闭上了嘴。张启山从书桌后起身，对着镜子整理好身上的衣着，佛爷偏好稳重的颜色，身上这件琉璃绀色的褂子从料子、手绣到做工都是上乘，，除了他认为的少数几个重要场合，张日山很少见他很少穿，再加上郑重写就的拜帖，想来必定是要去见重要人物了。
“当时见你机灵才让你跟着我办差，别忘了规矩。”
他淡淡地这么说了一句，在张日山心里不轻不重地敲响了一记警钟，自己从来没有被佛爷真正信任过。
想着，他慢慢地皱起了眉。
张启山坐在马车里头，车窗上的帘子已经被卷了起来，他斜靠着窗说道：“仔细看路。”
他才说完，张日山就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下脚，幸好他手里的拜盒没摔，他的脸本来就生得白净，立刻涨得通红。
“回头到了你不用跟我进去，替我去另一个地方办件事。”
“喔。”
张日山不多话，只是默默地答应了，张启山挑起眉毛，也不响，路上这会儿人少，安静，只余下马蹄声和车辙滚过的吱嘎声。待又过了一刻钟的工夫，车停在了一座独门独户的院落前，宽敞的桐油大门上，从院墙里探出几丛红梅，十分清静。张日山捧着盒子去敲了门，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应门，他接过拜贴，又看了看外头的马车，车上挂着的青色灯笼上赫然用草书写了一个“张”字。
“列位请少候。”
管家退了回去，片刻工夫后，大门敞开，那管家又出来，亲自来引张启山，态度十分谦谨。佛爷下了马车，对张日山说道：“你跑趟南大街，到乔大爷的铺子里去替我取件东西，他知道是什么，取完直接回家，不必到这儿来候我。”
“嗯。”张日山应了声，转身就走，但听张启山在后头喊：“回来。”
张日山还没来得及发愣，条件反射地移动脚步跑了回来，垂着头站在张启山跟前，他没好气地说：“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佛爷教训的是。”
张启山盯着那青年的头顶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机灵点，去吧。”
张日山没明白他这番举动的意思，但他也没有多问，转身往南大街去了。乔大爷的铺子他是知道的，头一天跟着佛爷办事就是去的他那儿，那会儿那位老板还拿自己打趣来着，但看着人并不坏。张日山其实并不太清楚佛爷外头的都是些什么生意，每年有几个月都会去外地，回沈阳之后在各个铺子里出入，去了也只是一径的喝茶说闲话，但他向来出手阔绰，吃穿用度又讲究，张府的开销着实大，如果不是大买卖，绝对支撑不起来。
“哟，这不是小张爷吗？”
正在思量的时候，就听乔大爷的声音在前头响起，张日山向他请了个日安，被他笑着迎进了铺子里，有个小厮端着一盏茶过来，彼时正有两个相熟的老客人从后面堂屋里走出来，见是张大佛爷身边的小随从，都不由地上前来问好。
“佛爷一向可好？早想去拜访他老人家，一直不得空。”留着一把长髯的苏老爷刚刚从关外回来，看起来好生体面。
“都好，多谢费心。”张日山轻松应对，并不多话，乔大爷打眼瞧着，然后笑说道，“其实佛爷的东西说一声，小的们自会派人送去，何必你小张爷亲自跑一趟。”
“佛爷不想劳烦各位，跑一趟也不值什么。”
“既然如此，偏巧我这儿不得空，那件东西佛爷也不想让太多人过眼，少不得劳烦小张爷亲自去取。”乔大爷对那个小厮说道，“你领小张爷去后头取那件东西，仔细着带路。”
张日山应了，跟在小厮身后转进店铺后头，那是个用两块至今缎子包好的檀木盒子，分量不轻，不过既然佛爷没说，他也不打开看，想来乔大爷不会有差错。谢过小厮，张日山自己抱起盒子出去，但刚走到门口就听外头的人正在说着什么，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人都说佛爷是金刚不坏之身，出去倒了几个斗，都是极凶险的，跟着去的，不是他张家的人，不是死就是残。他倒好，一点儿事都没有。”
“死了残了的还算好的，有些个听说都疯了，也不知道见了什么脏东西。”
“哪有什么金光不坏之身，都是道听途说，我倒是听说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什么？”
张日山见门帘后有闪动，立刻转身躲到一根柱子后头。
“别叫那孩子听见，我听慈恩寺的大师傅说，佛爷是捐过替身的，替他消灾挡祸。”
“咳，我道是什么大新闻呢。”
“你不懂，他干的，是损阴德的凶险事，这替身可不一般呢。听说，替身找的都是活人，合过八字后就带在身边，沾了他的气，以后一旦鬼神寻上门，只让替身去挡。你没见又换了一个？听说上一个抬回家的时候就断气了，被张家用钱堵了嘴才没闹大。”
“原来如此啊，啧啧，可惜了，我看那小哥正的斯文秀气，原来……”
“嘘，别叫人听见了，坏了佛爷的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张日山在那根柱子后头又站了片刻，才走出门，他没说话，仿佛刚才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见，只是也不愿意再敷衍这些人，道了别匆匆就走。南大街热闹，人来人往，但张日山没什么看野眼的心情，没滋没味地往回走，想他身世漂萍，找他这样的人当替身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况且能当佛爷的替身是件天大的好事，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佛爷找你好几回了。”
张日山直到天黑才回到张府，刚进门就听大管家在门口唠叨，他也没搭理他，没精打采地往佛爷书房去，那会儿他正靠在那把太师椅上看信，双腿横搁在桌上，听到动静时他略微放下信纸，瞟了一眼那小跟班。
“我让你不用来候我，你倒好，自己跑出去溜达了？”
张日山只轻轻地把那个盒子放在书桌上，便垂着手站在一旁不出声。张启山见他平日里活泼，今天突然不说话，也觉得奇怪，只当自己早上语气有点凶，吓着他了，便放下信来笑说道：“以后想出去溜达只管和我说，又不是坐牢非要拘着你——”
“佛爷。”
张日山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深吸了两口气，抬头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鼓起勇气说道：“我不怕死，佛爷，张之曦是个死过一回的人，十年前要不是有您那句话搁着，我也活不到今天。”
张启山没说话，他放下信，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能替佛爷死我不怕，我只求佛爷别把我当外人。”
“停。”
张启山把腿也放了下来，举起一只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停顿片刻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道：“是不是乔大爷又说了什么鬼话？”
“不关乔大爷的事，是我……”
“多半又是什么慈恩寺大师傅帮我合八字捐替身的事，是不是？”
张日山点了点头。
“又说我上一个随从给克死了，我出钱堵了他们家里嘴，是不是？”
张启山的手往那张紫檀木的云案上一搁，腕上的那只二响环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觉得我是那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
“佛爷，我——”
“我张启山是需要别人替我消灾挡祸的人？”他越说脸色越难看，张日山二话没说，立刻跪了下来。
“起来！我又没让你跪！”
张启山敲了两下桌面，“我对你说过要机灵点，你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张日山被这番话教训的脸又涨得通红，他揉了两下鼻子，怯生生地瞄了眼张启山，见他挂着脸，也不敢多说什么，想着自己一路回来的心境变化，突然觉得可笑起来。
“以后那种鬼话一句都不用听，记住没有？”
“记住了，佛爷，那我就问一句。”
“说。”
“您上一个随从到底去了哪儿？”
张启山挑高了眉，瞅了他好一会儿才泄气地说道：“他搞大了姑娘的肚子，躲不过，只能回村里成亲，因为不是体面事，便求我不要张扬，我想着他到底跟过我几年，于是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做个小买卖养家糊口。”
张日山由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张启山没好气地说道，“以后再让我听到从你嘴里说出那种胡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佛爷，记住了。”
张日山说道，但笑声依旧在夜空中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