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union
我简直可以写锤基的中年人三部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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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union
Fandral医生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壁柜前整理诊所记录，从壁柜镶嵌的那一整幅玻璃的反光里，能够看到这位中年医生的标准衣着。鸽灰色的细格子的三件套背心，白色的衬衣熨烫平整，他一向不偏好袖扣，觉得容易磕砸桌面，况且他要经常为病人做身体检查，有时还是挽起衣袖，反倒是拆开纽扣来的方便。从前一头斑斓金发已经褪成了浅金色，只有他知道，那是即将变白的征兆，要说可惜倒也不尽然，他享受过青春，而且还是过分享受，如今这个年纪，要收敛倒也不是难事，男人结婚、生子、事业有成之后，大抵都会走上这条路。Fandral是这片社区最受欢迎的医生，条件最艰苦的时候，私人诊所就放在家中，晚上若要出诊，会影响他太太的睡眠，尽管她从不抱怨，但条件许可之后，他另外租了一栋楼的底层当诊所，生意一样兴隆。
“医生，我要下班了。”Gunn说道。
“好的，临走前你帮我把那套玻璃酒樽从柜子里拿出来洗干净。”
Fandral合上壁柜的门，对那个年轻女孩子说道，Gunn是他请的一种点工人，帮他做点整理清扫的工作，忙得时候顺便兼职做秘书和接待。因为她不多话，做事还算勤快，连他太太都喜欢她，所以Fandral给她开的工薪是行业里最高的，为的是留住人，他每日忙着看病，要换个笨手笨脚的，他可吃不消。
“医生今天怎么想起来把这套杯子拿出来用了？你不是说过不给病人喝酒的吗？”Gunn细心地把杯子上的温水擦干，然后放在办公室沙发前的茶几上，她习惯叫Fandral作医生，语气里带点小女孩式的尊敬，像从前念书叫“老师”一样。
“今天打烊，来的是我的老同学。”
Gunn应了一声，Fandral已经在办公桌后头开好一张支票装进信封交给她，“这是这个月的工薪。”又另外交给她一些纸币零钱，“你帮我去凯丝蛋糕店买一个六寸的樱桃水果蛋糕送去给我太太，我今天出门答应她了，怕聊得晚，这款蛋糕太受欢迎，总是提早售罄。”
“好的。”
Gunn把支票放好，又把零钱塞进口袋里，同Fandral道别，背上包出门。从一楼的窗子看出去，那个年轻女孩子骑上单车一闪而过，她梳高高的马尾，被风一吹，蓬松而生机勃勃，差点扫过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中年男人的脸。他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看手上的地址，Fandral开窗喊：“Odinson，Thor Odinson。”
那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隔着夕阳西下的街道，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四周也有了细纹，索性是他那头金发却依旧是赤金色的，不曾减褪分毫。一时间，多少的前尘旧事纷至沓来，像潮水一般涌向Fandral，他恍惚间觉得眼前朦胧一片，只见到两张年轻时的面孔，Thor Odinson是众人目光的焦点，高大、英俊、自信，像镶嵌在国王皇冠上最闪亮的蓝宝石般熠熠生辉。而Loki，Loki却永远获得另一种关注，他冷静又睿智，有时往往一句话便点中了事情的关键。人们第一眼往往会先看到Thor，但他太耀眼，就好像人人都热爱太阳，却从没有人能够长久的注视太阳一样，再过一段时间会发现，Loki的身边其实围绕了更多人。
“你一点儿都没变，刚才一下子，我还以为又见到从前学校橄榄球队的大明星了。”Fandral见到老同学，心里高兴，请他在沙发上坐下，“我记得你从前喝双份威士忌加冰，老规矩？”
“我终于知道你是怎么娶到校花的了。”Thor解开西装的扣子坐下，环视Fandral的诊所，伸手接过酒樽，他的尾指缺了一小截，幸好断处十分光洁齐整，可见处理及时。“你当年作业报告都要抄别人的，想不到如今竟然成了大医师，电话里告诉我听时还不信。”
“不信哪一桩？我和Sif结婚了，还是我开了间诊所？”
“都有。”
Fandral作势去捶他的肩膀，两人大笑着碰杯，酒樽里的冰块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关发酸的声音。
“Sif还好吗？”
“很好，她听说你的事，本来想约出来一起吃饭，可惜要送Rota去上钢琴课。”Fandral边说，边从书桌上拿起相架递给Thor看，“这是我的小天使，今年才六岁。”
“真漂亮，像Sif。”Thor由衷地说道，“Sif嫁给你是对的，看你们现在多幸福。”
“下次你一定要来我们家坐坐，Rota看到过我们三个人年轻时候的合影，指着你说要你当她的男朋友。”
“好。”Thor爽快地答应了，他把相片还给Fandral的时候似乎迟疑了一下，问：“你和别人还有联系吗？”
“你问的是谁？”
Fandral回转身继续在他对面坐下，却突然这样问，Thor愣了一下，支吾着转动手里的酒杯，“就是其他同学。”
“你不如直接问，我和Loki还有没有联系吧。”
Thor不知为何，有种心事被人戳穿之后的窘迫，但他又不知道为何需要窘迫。他们三人从前在学校被人称为“三剑客”，Thor和Fandral两人专事制造混乱和麻烦，并且乐此不疲，每回都是Loki在后头收拾残局，三个人一起时他不太说话，似乎惯于出风头的事让给他们二人，但很久以后，有一次Thor去偷偷听了Loki的辩论会，似乎因他那日的表现而备受震撼，从此Thor对待Loki的态度突然变得谨慎起来。
“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Fandral摇摇头，“最开始是你，一毕业突然就毫无音讯，我给你打电话、发邮件都没有回复，那时候我还同Loki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失踪了，他似乎也托人帮忙去找你，找了一年没有结果才作罢。”
“他去找过我？”Thor突然坐直了身体。
“是啊。后来我也忙起来，刚开始是在别的诊所帮手，等考出执照后又要筹钱办自己的诊所，那时候Sif刚刚和我结婚，每天只能休息三个钟头，累得恨不能沾到枕头就睡着。Thor？Thor？你在想什么？”Fandral见对面那个男人只是一径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从前神采飞扬的眼角眉梢无故变得有点落寞，在Fandral眼中，“失败”、“寂寞”或者是“落魄”这样的词从来与Thor不会沾边，可今天重新回到他视线里的这个男人的全身，都笼罩在这样的气氛里。
“没什么，后来呢？为什么你和Loki也不联系了？”
“最早时我们还能一起吃个饭，Loki那时候刚刚进一间大型的医疗机构，那里头关系复杂，他每天都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Sif和我结婚的时候他倒是来了，因为忙着应酬客人，我只看到Sif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后来我问Sif，她也没告诉我。两个月后，Loki告诉我们，他要外驻一段时间，三年五年的不定，Sif让他出去了之后一定和我们保持联系，他笑说会发电子邮件。最开始他的确一周会给我们发一次邮件报平安，后来是半个月，然后是两、三个月一封，他只说太忙，而且地点不固定，有些地方连网络都没有通，如果条件不许可，他只能抽时间写信给我们，但那次之后他也就没了音讯，Sif连发了几次邮件都没有回复，为此她还气冲冲地跑到他工作的那间机构去质问，对方给我的答复就像Loki说的那样，我们也就没办法了。”
“他到底被派去哪里外驻了？”Thor皱眉问道。
“好像是Niflheim。”
“什么？”Thor“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Fandral吓了一跳，“怎么了？”
Thor一脸惊疑不定地慢慢坐回去，他心里烦闷，一口气把酒喝干，然后垂头道：“那时候我也在那个地方。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一毕业就失去音讯吗？其实我那时被家里送到了一个军事机构接受训练，一年后就被派驻Niflheim。”
“等等！你？军事机构？怎么回事？”Fandral张大了嘴。
“我的家族其实……”Thor顿了顿，然后说出他父亲的名字，饶是Fandral这样并不关注政治的人也多少有些耳闻，他不由地对着Thor肃然起敬。“这就是我在学校不愿意告诉你们的原因，大部分听到我父亲名字的人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毕业之后他一心希望我从政，但我并不愿意，所以折中权衡下来，只能先送我参军，他的想法很简单，一旦有了军功，再逼我参政就变得容易许多。Niflheim常年动荡，两年后我随部队驻军到那里时，总以为自己大概是回不来了，部队里多是参军多年的老兵，日常开起玩笑时都说‘如果致残或是被俘，就给自己来个痛快，一来省去苦刑折磨，二来总算是牺牲，家人可得丰厚的抚恤金’，彼此这样一说笑，心里就都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Thor看着老同学脸上渐渐露出痛苦表情，只笑着安慰道：“我这不也好好地回来了吗？”
“你的尾指……”
“这算是轻的，当时我稀里糊涂地想，为了一小截尾指就把自己了结在这个地方，多少有些不值得，到底活了下来。”
“你怎能说得这么轻松？到底发生了什么？”Fandral气急问道。
“你都结婚有了女儿，说出来别吓着你，战场上被俘虏的事正常的很，子弹也不长眼睛，若是一枪被毙命反而痛快。他们倒也未必想要我说出什么，不过是图报复痛快，幸而被斩落一截手指后我就被救下，得到及时治疗，随后就被送回了国。”Thor这样说着，拿起茶几上的酒又倒了半杯，他捏着那个酒杯，自己的脸就倒映在这一轮金褐色之中，“老兵们常说，我们这样一群人，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胆子最小，最怕死，真到临头就都明白了，你猜我在自己将死的那个瞬间看到了什么？”
问这番话时，Thor好像只是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他的表情半是迷茫，半是痛苦，又隐约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后悔，简直令Fandral看得揪心，他也听闻许多从战场上回来的士兵患上PTSD这样的心理疾病，Thor的表情实在让他担忧。
“我突然看到Loki在辩论赛上的模样，他一个人站在台上，头顶的灯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但和灯光无关，他眼睛里本来就有万千星辉。Fandral，那时我想，我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Loki一直就在那里，可是我竟然对他视而不见到了这种地步。有一些时候我怪他把我们宠坏了，他不该事事都帮我们料理妥当，让我习以为常，他就像是我们身后的影子，可他本来是能够发光的。”Thor的声音梗住了，他把酒再次喝干，还要再倒时，被Fandral拦住，“别喝了。”
“我那时候要是明白了……”
“你要是明白了又怎么样？”Fandral拔高嗓音，他看着现如今的Thor，很想给他一记耳刮子把他打醒，可他也下不了手，Loki的心藏在很深的地方，若果不是今天知道Thor这么多年也是去了Niflheim，谁会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有些事最怕成习惯，假使真是习惯也就罢了，偏偏他不觉得这是Loki的惯性，他有种沉默而可怕的一意孤行，为了Thor，他可以做很多事。
“Sif在大学暗恋的是你，但她却和Loki关系最密，Loki走后她说了一句话，我想了很久才明白。”Fandral说道，“她说Loki的心里已经盛不下别的了，我当他忙于事业，但到底女人心思更细，她了解Loki，只怕比我们都更多些。”
这话倒像是给了Thor一点希望似的，他本来昏暗瞑灭的蓝眼睛里重新点起亮光，“我会去找他，花多少时间都可以。”
Fandral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还是一样没头没脑，你这从哪里开始找起？”
Thor咬了咬牙，“从Niflheim驻军的医疗队开始找起，这是我们手头上仅有的蛛丝马迹，只要他这个人还在世上，总能找到。”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降临，本来Fandral想和Thor吃晚饭，他婉拒了，说下次带上Sif，三个人一起吃饭。两个人沿着诊所前的那条小路缓缓地往前走，就好像从前在校园中时一样。
“……两年前我结过一次婚，Jane是个好女人，但一年后我们就离婚了，和平分手的，两个人都觉得很累。我把房子留给Jane，在另一个城区买了套小公寓，自己住十分便利。”
大约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Thor此刻的口吻轻快不少，渐渐变回Fandral记忆里的那一个人。他多少觉得安慰，送他到地铁站时，对他说：“我回去找找Loki的邮箱，给他发邮件试试看。”
“谢谢。”
“等找到那个家伙，我也得好好教训他才是，让我太太平白担心这么多年。”
Thor只是笑了笑，转身进地铁站，Fandral看着那头赤金色头发消失在人群里，抬头看时，月亮已经挂在夜空之中，这个城区多住客，灯火通明，Fandral想，在远处有一盏是属于他的，心里无限温暖。
一周后，Fandral来上班，Gunn已经到了，她依旧绑着蓬松的马尾，穿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青春逼人。Fandral看了觉得心情愉快，他放下公事包时Gunn拿着笔记本走过来，“医生，刚才有位先生打电话过来，说想同您约时间见面。”
“喔，是从前的病人吗？”办公室里放了一瓶新鲜的花，窗子半开，空气里带着清爽花香，让Fandral心情更加愉快，他有种预感，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好像不是，他没留言，只说下午一点过来诊所。对了，他说他姓Laufeyson。”
“什么？真的？他有没有说他的名字？”
Fandral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在笑了，Gunn倒是愣了一下，摇头道：“他没说，但是这位Laufeyson先生说话声音很好听，特别文雅……”
Fandral没有再听，深吸一口空气里的花香，心想，好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