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amshen

Serenade(上)

一篇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睡前故事,但是有点越写越长了,前期甚至都未必能搭上锤基的TAG,因为锤子还没有用回自己的本名。

》》》》》

“……每当一个婴儿生下来,笑第一声的时候,那笑声会碎成一千块,每一块都到处跳跃,这样就出现了仙女……好了,亲爱的,今天我们的故事就念到这儿,你该睡觉了。”

Black太太合上了手里那本薄薄的小画册,册子的边角已经有点卷起来,显然被翻看了太多遍。在大人们通常的概念里,和小仙子有关的童话总能引起一代又一代孩子们的兴趣,在他们眼中,每一个孩子都和这种书里虚构出来的精灵一样天真而可爱,他们有时候会有些恶作剧,然而他们毕竟都是纯洁的。但事实上,比起Peter Pan来,男孩子也许更想成为Captain Hook这样的大人物,毕竟谁愿意当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被大人支使来支使去?此刻才只有七岁半大的男孩Donald Blake①就是这么想的,他不情愿地看着妈妈为他拍松了鹅毛枕头,然后整理好他的睡衣扣子,把他的双手塞进被子里裹紧,最后亲了亲他的额头。“晚安,亲爱的,但愿休息能让感冒远离你,要知道你已经很久都没去上课了。”

这句话倒像是提醒了小小的Donald,他假装咳嗽了两声,在母亲面前尽量隐藏起自己不耐烦地表情,然后很遗憾的表示,他也许还得过一阵子才能重新回到学校。他不喜欢上学,更不喜欢那位总是板着脸的老姑娘,有一回他甚至这样叫了出来,被当场勒令在教室外头罚站。Donald很不高兴,他觉得她压根没资格教他,更没有资格让他出去站着,这会让他在别的男孩子面前丢脸。不过这件事的好处倒在后头显现了出来,因为那天下了雨,Donald回到家的时候就觉得喉咙不舒服,后半夜他开始咳嗽,那本来并不严重,不过他的妈妈Black太太是位敏感的女士,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紧张上好半天,她忧心忡忡地给他量体温,并且坚称他的体温比平时高。要放在平时,Donald对于妈妈的焦虑会不胜其烦,不过那晚上他却很欢迎这位像小母鸡一般“咯咯”叫唤个不停的女士,因为他听到她和自己的爸爸Black先生商量给家庭医生打电话,并且要为他向学校请假。

Donald简直在心里欢呼雀跃,他打消了和妈妈抱怨那位老姑娘的事,因为第二天一早,Black太太的确给学校去了电话。接下来的时光简直美好的堪比天堂,在别的孩子苦闷地背起书包去上课的时候,他还美美地窝在柔软而蓬松的鹅毛被里睡懒觉,不仅每天有美味的点心吃,还能向他妈妈要求一些从前他们不愿意为他买的画册。这里头唯一美中不足的恐怕就是需要每天三次测量体温,以及喝家庭医生开出来的那种难闻药水,不过这在不用上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且为了延长这种优渥的生活,他会偷偷把体温计捂热——当然也不会那么的热,否则妈妈就会立刻把他拎到诊所去,到那时,他的小屁股就要遭殃了。

Donald在黑暗中躺了一会,等到楼上没有动静后才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他重新扭亮床头灯,然后掀开被子跳下来,光着脚丫跑到柜子前,从里面找出了另外几本画册。他不会和妈妈坦白,幸好她也从来不关心画册的真正内容,睡前故事读来读去永远都是长不大的男孩,没错,比起Peter Pan或者Captain Hook,他对那些黑暗中出没的怪兽更感兴趣,有牛的头和男人的身体,或者那些拥有漂亮骨骼和粘滑薄膜的海中精灵,她们姿态优美,听说歌声还很迷人,但是却有一整排尖锐的牙齿,如果她们想,能立刻把成年男人的一条腿给撕下来。

整间屋子很安静,Donald趴在床上一页页翻看画册,他偷偷藏了一些零食,这让夜晚时光变得更加惬意,而他也喜欢这种整个家都属于他一个人的感觉。大人们只会对他说相同的话,“Donald,你该干什么去了!”或者“Donald,你不该干这件事!”好像在他们的印象里,他就只剩下这两种选择,而且这两种选择还是自诩为他母亲或者父亲的人强加在他头上的。他想有点别的选择,他想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而能够实现这片刻心愿的,就只有当他的父母亲都睡着的时候。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他突然发现夜晚的家中也不是那么的平静,从前他睡着了,所以没有任何知觉,但这两天每过十二点,Donald就能听到房间外头传来的细碎声响。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不过在确定不是小偷之后他又怀疑也许家里有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入侵者,比如小浣熊或者黄鼠狼什么的,他在电视里经常看到这样的新闻,为此他还偷偷打开房门去检查过,他们的壁炉不会在冬季那三个月以外时间使用,所以他怀疑烟囱都是堵上的,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他的妈妈有过敏还是别的什么毛病,也许他们可以像他的同学Bill家一样养条老狗或者猫什么的,那样就不用担心小动物的入侵。但当他意识到连这些都不是的时候,一种更加兴奋的感觉击中了Donald。今晚,当那些像小老鼠嚼饼干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他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并且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

Black太太的品味符合一切中产阶级的审美,那些温馨的小碎花和陶瓷的装饰,当客人们到来的时候,她也总能体面地端出一些自己烤的曲奇饼和马德琳蛋糕,不过她从不喝雪利酒,因为她声称自己对酒精过敏,所以连Black先生都很少喝酒,至少在家里时是。小Donald躲在沙发的背后,紧张地摒住呼吸,听着那噪音变得越来越大,他想,声音不会凭空出现,但如果连老鼠都不是的话,也许就有可能是那些他一直盼望见到的神秘生物,谁能认为这不可能呢?没有见过不代表不存在,要是有幸能抓到一只,他一定会成为男孩子之中最酷的那个。

想到这,Donald握紧了拳头,慢慢地从沙发背后探出头,屋子里一片漆黑,不过他已经能够适应了,对面壁炉的空洞显得更加幽深而黑暗,就好像那些故事书里提到的邪恶女巫的居住地或者地狱入口,他不怀疑自己要是钻进去会一下子掉进另外一个空间,女巫们摩擦着尖厉而漆黑的牙齿,发出戚戚喳喳的恐怖笑声,那笑声现在正在壁炉的某个空间里回响,向好奇的人类小男孩不停招手。Donald不确定挪动脚步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被神秘声响吸引,尽管那时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找件硬一点的东西保护自己,他知道父亲书房的桌上有块很沉的金属块,他平时用来压书或者信纸,被砸一下肯定能晕上好几天,不过他更不想错过大发现的机会。他蹑手蹑脚地绕过铺了勾花蕾丝边桌布的茶几,慢慢靠近壁炉,那声音还在继续,并且似乎越来越靠近地面。Donald压低身体蹲在壁炉边,把小脑袋探进壁炉里头往上看,经年累月的漆黑煤烟是勤劳的Black太太怎么样都没法洗刷掉的,而那里似乎正有一些淡绿色的荧光闪烁,银白色的粉末伴随闪烁洒落下来,有些被吸到了Donald的鼻子里,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喷嚏,但他可不想吵醒楼上睡觉的父母,于是他一边捂住鼻子,一边伸手去碰触那些像星星一样的绿色光屑。它们是冰凉的,刚刚接触手指的时候略微闪烁两下,发出更加明亮的光之后便立刻消失。Donald想起了睡前妈妈读的那一段,那笑声会碎成一千块,每一块都到处跳跃,然后就会有仙女出现。

“嘿……”Donald小声地说,他的内心略微有点失望,不过也没有那么的失望,这个年龄段的男孩本来就容易被转移注意力,此刻一只小精灵的价值等同于弥诺陶洛斯。

噪音停止了,安静了片刻后随即发出可怕的一声“咔嚓”,一大团幽绿色的火光突兀地掉落在Donald眼前,把他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挥向那团绿火。但出乎他的意料,那团火光也是冰凉的,并且很轻,当它撞在壁炉墙壁上的时候没有发出声响,也并没有熄灭,而是轻轻地掉在了地上。

Donald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等了几分钟,确定那不是什么更具威胁的怪物后才凑近观察,然后他在火光里看到一具小小的、纤巧的身体,那些绿光似乎是从衣料上散发出来的,像一朵精致的吊钟兰,不过这会变得稍微暗淡一些,而刚才洒落的星光则似乎来自那对透明的、几乎和羽翼一样轻薄的翅膀。Donald曾经在蜻蜓身上见过这种翅膀,然而这一对形状更加美妙,轻轻震动的时候散发荧光的粉末就会打转,有生命一般地到处飞扬。

让七岁半的小男孩变得高兴其实很简单,一个活生生的小精灵就会是最好的礼物,它们细长的腰和腿也许像蚂蚱一样脆弱,但是正因为如此才能让它们轻巧地飞翔。正常情况下人类应该看不到,因为它们总是飞的太快,所以这个被Donald无意间弄晕了的小精灵是十分珍贵的。在它再次能够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前,小男孩想,他还是应该把它装在什么地方。

一个玻璃的糖果罐是最好的选择,Donald回到自己房间,把依然晕乎乎的小精灵装了进去,然后用软木塞堵上。透过不太厚的玻璃,那个神秘生物正软绵绵地缩在角落里,但Donald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它,就听到楼上响起了开门声,他妈妈那种刻意放轻又带了点神经质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他来不及藏罐子,只好抱着它跳上了床,关上灯后裹紧被子,那脚步声在楼梯口停留了一会后来到他的门口,Donald比刚才窥探黑漆漆的壁炉还要紧张,他把玻璃罐整个儿压在肚子下头,以免那些绿光透出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Black太太并没有打开门探视一下,否则她一定会因为儿子房间床上那团绿荧荧的光而吓得休克。等到关门声再次响起,Donald才从被子里探出头,他在黑暗中又等了一会,然后才扭亮台灯,玻璃罐已经被小男孩温暖的皮肤给捂热,那个小精灵动了两下,慢慢地睁开眼睛。

那是两颗绿色的露珠。

Donald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当那对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它们剔透、并且能够一眼望到底,像山中隐匿的一片清澈泉水,Donald简直不能把自己的视线挪开,他的鼻子几乎贴在了玻璃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精灵,它拥有几乎和人类一样的身体与五官,墨绿色的头发是一片片蕨类植物羽毛状的叶片,从那些缝隙间生出一对柔软而短小的触角。此刻,它像颗发芽的植株那样站了起来,仔细地检查过自己的翅膀,并且在玻璃罐里歪歪扭扭地飞了两圈后很快就着陆了,它的表情似乎有些沮丧,刚才的撞击伤到了那对漂亮的翅膀,Donald找来了放大镜仔细观察翅膀上绿色的脉络细纹,然后发现其中一片上有块残缺。

“无论经过多少年,人类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细小清脆的声音因为罐子变得沉闷,小精灵双手交抱在胸前,不太高兴地用那双漂亮的、露珠般的眼睛看着外头那个脸被弧形玻璃搞变形的男孩,质问道,“而且,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间透明的牢房里?我要求你现在就放我出去。”

Donald原以为小精灵的性格会更加温和一些,但眼前这个显然并不是,他细长的耳尖也染上了绿色,触角略微向前伸出,仿佛在接收空气中弥漫的某些信息,随后它再次飞起来,试图顶开那个软木塞。即使翅膀受伤了,它的速度依然很快,玻璃罐在Donald的手里重重地晃了两下,他赶紧把木塞塞紧,在确定它无法撞开后开始用力摇动罐子,里头的小精灵立刻发出惊恐的叫声,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来回乱撞,绿色的粉末如浓雾般在罐子里头弥漫,最终将它的身影完全淹没。Donald把罐子放在台灯下头,然后躺下等待那些尘埃消散,小小的精灵缩成了一团,那双原本只是有些许残损的精巧翅膀如今凋零的几乎只剩下网状的脉络,它们无力地垂在背后,伴随着小精灵的身躯轻轻抖动。

“现在你没法飞走了,不过我觉得我最好还是不要把你放出来,你会被野猫叼走,或者被我妈妈的吸尘器吸走,因为你现在完全飞不了。”Donald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小精灵的触角像失去了水分一般枯萎下来,毫无生气地缩在凌乱的头发之中,它伸出手指心疼地抚摸着自己破碎的翅膀,那已经不能被称为翅膀了,那些原本从身体中获得养分的鲜绿色脉络也自尖端开始变得焦结乌黑,像是被火焰燎灼过一般。

“你这个糟糕的家伙,再过一百年也同样糟糕。”

小精灵的喉咙里发出了粗嘎声响,事实上,他的皮肤正从红润褪至苍白,浓绿色的头发越变越暗,油腻腻地粘在了一块儿,像刚刚被浸在煤油之中。连那双透明如露珠的绿色眼睛也变得浑浊起来,精灵的生命力正在被一团不可见的污浊占领,他失去了原有的轻盈,如黏胶般笨重地委地而坐。

Donald现在这才觉得不对劲,他立刻坐了起来,刚用手碰到罐子的边壁就立刻被温度给烫到,他害怕地缩回手搓揉着指尖,看那团污浊由空虚转为实质,沉甸甸地坠在小精灵的身体中,并且在Donald的惊愕注视下,如煤块一般开始燃烧。火红的焰舌舔着他纤巧的身体,让小精灵发出了可怖的尖叫声,从脚趾尖,到小腿,到身体,最后到达他的脖子和头部,不出片刻,漆黑猩红的焦炭立刻将他包裹起来,它甚至还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却已经变成一堆炭灰。

Donald彻底吓傻了,从前即使他捉了一些昆虫,并且用残酷的方式弄死它们,也不会比今晚这一幕更令他震惊,也许因为小精灵那更接近于人类的身体与样貌让他头一次产生了强烈的罪恶感,但等他从震惊中反映过来的时候,燃烧已接近尾声。

 

后来他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没有意识到,那一晚他朦朦胧胧仿佛做了许多个梦,大部分都与丛林有关,那茂林深处的幽漫山谷里有这样一片富饶之处,她被完好地保存在群山的庇护之中。醒来的时候Donald头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个玻璃罐,它依然在原处,焦黑的精灵尸体就那样牢牢地被粘在玻璃罐子的底部。他揉了揉眼睛,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比梦中山谷里泉水的芬芳更加真实,但泉水与鲜花盛放的声音却也不比想象中更虚幻,然而Donald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感受的问题,他伸手去试了试罐子的温度,灼烧的余热像至今仍回荡在Donald耳中的精灵临死前的尖叫般附着在石英材质上,这对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来说实在是种要命的折磨,昨晚的某一刻,他尚且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但此刻,他只盼望自己没有做过那样多此一举的事。

在Black太太来敲门叫他起床之前他已经自己跑去刷牙洗脸,以免妈妈整理床铺的时候会搜到那个糖果罐,他把罐子藏在了衣柜的角落里,今天不是适合洗晒的日子,勤劳的家庭主妇不会刻意去翻他的衣柜,于是Donald在自己妈妈惊讶的注视下开始快速地吃早饭。这显然使Black太太感到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小儿子今天看起来好多了,吃早餐的时候他一直在打量着厨房后窗的花园,但自己问他话的时候他又有点心不在焉,她把这归咎为大病初愈后的精神恍惚,于是用一种自以为开明的引导口吻问Donald“想不想出去玩一下?晒太阳可对身体有好处。”

Donald应了一声,他放下了搅麦片的勺子,心里暗自作了一个决定,早餐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藏起来的糖果罐用一件旧T恤包好装在小铅桶里,他有一整套适合小孩子用的园艺工具,以前Black太太培植栽种玫瑰花时会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但他总是表现得兴趣缺缺,所以那些小铲子几乎都是全新的。

把所有工具都带上后Donald走出房间,刚刚把药热好的Black太太看起来很惊喜,并且头一次同意他去花园玩一会儿再回来吃药。于是Donald拖着他的小工具推开后门走进花园,Black家的花园很漂亮,Black太太很用心地布置了自己的家之后,对花园也同样费了点心思,尤其是从远房亲戚那里获得的几株路易十四玫瑰,每当盛开的时候都有远近的邻居前来观赏。但Donald Black无心欣赏那些繁茂的植物,他正沉浸在自己犯下的那桩谋杀案里无法自拔,尽管他知道,被杀死的是现实世界中没有人会相信的一种生物,但他依然有犯罪感,而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入睡,他决定尽快把那具小精灵的遗体埋掉,就在那棵拥有丝绒般紫红色花瓣的玫瑰花下面。

为免碰伤花根,掘土的时候他很小心,以至于那些新来的不速之客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都没有察觉到,起初轻轻摇晃的影子他以为只是桃金娘和榛树的倒影,但那天并没有风,天上也看不见云彩在移动,可影子开始无端地动了起来。Donald停住了手里的工作,然后慢慢地抬起头。

“真糟糕。”

“真是糟糕。”

“太糟糕了。”

“你做了一件糟糕的事。”

Donald吓得“哇”地叫了出声,并且一屁股坐在挖出来的泥土上,然后他马上看向厨房,自己的妈妈并不在那里。再回头时,一排四个小精灵悬浮在花丛与树木的阴影里,它们分别是银白色、浅金色、赤褐色与鲜红色的,虽然长相或是翅膀的形状有些许差别,但无疑应该和Donald昨晚见到的那只是同类。

只除了它们都没有那么一种露水般的绿色眼睛。

“你……你们是谁?”Donald支支吾吾地问,同时心虚地把小铅桶悄悄拖回到自己的背后。

“我们的同伴死了。”

“一只小精灵死了。”

“一只小精灵被杀死了。”

“Donald Black杀死了一只小精灵。”

新来的四只小精灵像是生怕Donald听不明白它们在说什么似得,总在重复同一件事,这让他觉得厌烦,但又无法反驳——他的确干了这件事——而厌烦一大部分原因在于他在企图隐藏罪行的时候被抓了现行。恼羞成怒让Donald挥舞着手里的小铲子,散碎的泥土飞得到处都是,但小精灵们飞舞着躲开了。

“滚开!都滚开!你们别来烦我!”

银白色的小精灵飞到了最前头,它有白皙的皮肤和银白色蚕丝一样的头发,一对银色的触角上发出淡金色的光,那些光芒丝毫没有因为在太阳底上而变得暗淡,反而变得愈发明亮,Donald得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你犯下了可怕的罪行,Donald Black,你杀死了一只小精灵。”

“这,这不能怪我,我只是摇了两下罐子,他的翅膀就坏掉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Donald一边说一边把包在衣服里头的罐子拿出来,焦黑色的尸体让那些同伴小精灵们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叹息,他们围了过来,隔着玻璃摇头。

“太可怕了。”

“真可怕。”

“我都不敢相信这是Loki——”

在其余三只小精灵正在窃窃私语的时候,银白色的那个伸手阻止了他们,他站在软木塞上对Donald说:“我是Balder,来自北方森林,Loki是我们的伙伴,几天前他离开了森林,离开前他没有向我们解释他要去干什么。”

“Loki从来不告诉我们他的行踪,顺便说一下,我叫Fandral。”浅金色那只也凑上前来,“我们一直以为他又是觉得无聊,所以跑来人类世界搞些小小的恶作剧什么的——”

“啊!对!一定是这样!他当时想吓唬我,他躲在我们家的壁炉里,像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Donald像是终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立刻顺着Fandral的话大声地说出来,言下之意这一切都不能怪他。

赤褐色和鲜红色的那两只小精灵五官更加柔和,声音也略微尖一些,在Donald说完那些话之后,赤褐色那个对它的伙伴说道,“他们说,人类大声说话是为了掩盖心虚,Wanda,你觉得呢?”“是Loki说的,它总是对人类很有研究,但你不该说Loki像只老鼠,它是你的守护精灵。”

Wanda有一对蝴蝶一样的金红色翅膀,展开的时候能够完整地铺在它的背后,看起来像只漂亮的宽纹黑脉绡蝶,它飞起来很快,花瓣一样的裙子下露出一双雪白而细长的腿。“他来自于你诞生时的第一次哭声,以你的笑声作为力量源泉,然而一旦你产生某种念头,精灵们的生命力也会因此而枯萎。所以你很讨厌Loki吗?”

Wanda突然飞到Donald的眼前,它的手心里好像捏着什么正在发光的东西,让Donald向后缩了缩,他嗫嚅着摇头,“当然不,我为什么要讨厌它?我第一次见到它,它当时想逃走,我不希望它逃走,我没想到它还不如一只独角仙——”Donald正说着,看到Wanda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于是很想说自己只有七岁半,但这样就表明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为了逞强他挺起胸膛,“总之我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我也没有杀死它,它是自己烧着的!”

Wanda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Balder,又立刻对Donald呵斥道:“这不可能!Loki怎么没可能会被烧死?”她只有拇指大小的脸上显出一种介于啼笑皆非和愤怒之间的神色,使它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流动的火光,“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

“你是个坏孩子,Donald Black,你总是说谎,用假装生病作借口逃课,而且还杀死了一只小精灵!”Wanda看起来无比凶悍,振动着的翅膀上扑打着火星,如果不是另外那只和它说话的精灵拖住它,也许它会狠狠地踢Donald的鼻子。“Fandral,你去帮帮Sif。” Balder对自己的伙伴说,然后自己飞过来安抚一下那个人类孩子,他看起来并没有Wanda说的那么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不喜欢上学,这很正常,并不能作为评价他是否是个好孩子的标准。“你惹了点麻烦,Wanda和Loki是很好的朋友,在森林的时候,但是我想说,就像Wanda说的那样,Loki是不可能会被烧死的。”

“为什——”“Don,药凉了,先喝完再玩怎么样?”Black太太的声音在后门口响起,她今天正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裙摆的地方有许多玫瑰花瓣一样的褶皱,她只有在家里来重要客人的时候才会穿的这么正式。Donald很想知道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但红色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你们能在这儿等我吗?我马上就回来。”

“Don,你还在花园里吗?亲爱的,来吧,喝完药让我们换身衣服,今天家里会来客人。”Black太太牵起儿子的手,她低头看被他抱在怀里的糖果罐,略微皱了皱眉头,“你不该吃那么多糖,那对你的牙可不好。”

Donald紧张地把罐子往臂弯里藏了藏,值得庆幸的是Black太太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她更关心炉子上炖的那锅羊肉,她总是希望把每一件事都做好,炖小羊肉是她的拿手菜,Donald在喝药的时候似乎还闻到了蛋奶酥的香味,本来他应该觉得高兴,来客人就意味着他能吃到许多平时吃不到的东西,运气好的话还能收到礼物,不过此刻他更在意花园里头的小精灵们,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那杯难闻的药汁喝完,还等不及漱口就又冲进了花园,但很遗憾,它们已经不在了,花园里除了玫瑰花树下那个挖了用来埋葬Loki的小坑之外别无他物,桃金娘和榛树开始摇摆,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阴影暗淡下来,整个花园突然间变得扁平而单调。花只是花,树也只是树,它们不会突然开口和他说话,Donald慢慢地走到那个小坑的边缘,抱紧了玻璃罐,然后想起红色的Wanda说过的话,Loki是他的守护精灵。

“可是你从前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Donald平举起罐子,对着那个依然维持着原来姿势的焦黑色人形说道,“当那些讨厌的家伙们嘲笑我的时候,你一次都没有来帮过我,为啥又会突然间像只找食吃的小老鼠那样钻进烟囱?我以为你应该很厉害,至少也应该像Peter Pan那样机灵,结果你却把自己给烧死了,现在你的伙伴们觉得这些都是我干的。是不是所有的小精灵都会突然来又突然消失?我真该把你埋起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说着他蹲了下来,赌气地把罐子卡进那个小坑里,大小刚刚好,只要把土掩上,Donald Black就能把Loki的尸体和昨晚的噩梦一起留在那个漆黑的地底,傍着玫瑰花根不会埋没了它的身分,那是整个社区最漂亮的一株路易十四玫瑰,开花的时候夜莺也会在他们家的后花园唱歌。而Donald Black依然还是那个普通的男孩子,留着一头颜色糟糕的土黄色短发,他的眼睛,经常被人嘲笑和Volstagg商店里皱巴巴的、用来裹咸猪腿的包装纸一个颜色,他们这样又笑又闹,最后一起唱起那首歌,Donald从来不去听那些胡编的歌词,但他大概知道是什么内容。

他并不是Black家的孩子,他长得和他的父母没有一丁点儿相像,而且他还点瘸,这真糟糕,和他难看的眼睛颜色一样糟糕。

“Don,你得穿那件竖条纹的衬衫,我给你新作了一套亚麻的小背心和裤子,你会喜欢的。”Black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Donald有时候也会想,这位女士对他真的有点太好了,她甚至很少责骂他,他看到过Bill的妈妈是怎么揍他的,但是Black太太却一次也没这样做过,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是他们家的一位客人而不是孩子。Donald重新把罐子从坑里挖了出来,他站起来,用脚把那些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土重新铲回去,然后擦干净了罐子外头。“但是Wanda说你是我的守护精灵,再糟糕的孩子也有守护精灵,哪怕他们是被魔鬼换来的。所以,我是你恶作剧偷偷换到这个家来的孩子吗?”Donald对着罐子说道,他走回了屋子,从Black太太手里拿过那些衣服,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他现在突然希望Loki能活过来,和他说说话,它是个脾气不太好的精灵,却比起这个家庭要,反而显得更真实。

1、Donald Blake 漫画中Thor在地球上伪装时使用的名字。

2015-08-08 /  标签 : 锤基Thorki 17 36
评论(36)
热度(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