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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门群像】归命(2)

佛爷目前的设定让我写着写着都想叫八爷出面抢人了,皮皮是无望的,太单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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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昨晚下一夜的雨,至晨间却忽然放晴,护理人员白姐将窗打开,清爽的风立刻涌进房间,将平躺在床上的人唤醒。

“哎呀,今天醒的可真早。”白姐亲切地说话,然后将床头的温水杯递给那个年轻男人,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张先生清早派人来说了,今天他不能过来看你,叫你一定要乖乖听话吃饭。我们先刷牙洗脸好不好啊?”

年轻男人把脸别开,看被晨风吹起的白色窗帘,也不说话,似乎并不准备合作。白姐无法,他是这间疗养院的VIP,有人每月花大笔钱令专人照顾,这里自然都将他当太子爷那样供起来,万事不敢惹恼,唯恐得罪了那位张先生。

“那你再躺一会儿,过些时候我们洗漱吧。”

白姐只得先离开房间,把门关上的片刻,脸上才显出不耐烦的神情,经过的同事看一眼门牌,笑说道:“又不高兴了?”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是真不愿意伺候,昨天晚上我女儿同我说,叫我不要再出去打工贴补家用,我听了,真真谢天谢地。”

“你是好福气,女儿女婿都孝顺,我还不知道哪一年才能熬出头。”

“也就是今年女婿的生意做得好,把按揭都还完,勒着我这根老脖的绳子终于松了。”

“要我说,能不在这儿做也好,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出事了。”

“什么事?今天早班我来看,一地的碎玻璃,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说出来吓死人,一伙人冲进来开枪杀人,喏,就是那位经常来的张先生,看起来客客气气,也体面,谁知道竟然是混帮派的。唉,现在的年轻人呀……”

“啧啧,真没想到,那这样讲下来,那位从前也是咯?”

“谁说不是呢?我听人讲,是被人撞坏了头,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真是夭寿了,听你这样讲,我还是早点辞工,也不知道下次谁倒霉遇见这样飞来横灾。”

门是没有掩牢的,这些闲言碎语透过门缝,一点点飘进房间,年轻男人平静无波的眉头渐渐拢在一起,他翻身从床上坐起,赤脚踩着地面走至阳台,这间疗养院能看到远处山景,安静又幽僻,能被那些人找到也是不易。早间清冷,石台上积了隔夜的雨水未干,男人不顾,直接坐下来。不过一会儿门又开了,还是白姐,她进来见人不在床上,大惊,但跟在她身后的访客却已看到晒台上的人,笑着将一张面额不菲的纸币递给她,初时她支吾着并不肯接,但一双眼睛发亮,来人热情,说请她留心不要叫人打搅,白姐立刻明白过来,收了钱,连连点头道谢,这回终于记得把门关牢。

访客穿一身考究风衣,他环顾整个房间,拿起床头柜上药瓶看一眼,笑了笑,这才转至晒台。年轻男人似乎并不预备理会来人,事实上,两年前自昏迷中醒转,所有人都对他再恢复不抱希望,这期间,他唯一会为此做出反应的,便只有那位张先生到访的时候。疗养院中人人皆知,脑子受过那样重伤,能醒来便已要谢天谢地,别的再不可能强求,但那位张先生似乎一直抱有希望,这间疗养院开门做生意,自然不愿白白送走财神,不过都是陪着他演戏,哄他开心,人不在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十分上心。

“刚才我听到她们议论,天天被这样市井蠢物包围,难道你不觉得烦么?”

访客用手帕擦干椅面,然后在男人面前坐下,他一双蔚蓝色眼睛盯住他看,“您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陈先生?”

陈皮继续沉默,他缓缓地抬头,看天空风云变换,云块破碎,从缝隙里漏下惨白日光,倒映在他一双眼中,割裂了漆黑颜色,却全然不是她们口中所说的那般被撞了头的模样。那双眼里分明是冷冽清光,访客意会,十分客气地道:“原是我失礼了,应该先作自我介绍,在下Cox Hendry,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裘德考。”

裘德考向陈皮点头,“相信陆先生曾经和陈先生你提起过。”

陈皮的目光这才渐渐落到来人身上,他依旧不开口,但眼中的意思是要他继续往下讲。

“陆先生的事十分可惜,当时我正被美国的事务绊住,不能脱身,但再回来时才知大局已变,因听闻陈先生重伤,一直想找个机会探访,却全不得要领。这次偶然得知陈先生正在此地疗养,因急于前来拜访,有唐突的地方还望见谅。”

这美国人说话是老派的斯文,难得中文说的倒好,只是每个字都滴水不漏,陈皮的确曾从陆建勋处知道些许这个美国商人的事,但如今的他,无兴趣再问明对方来意。

“中国人多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怎么陈先生自己倒先打了退堂鼓?岂不是叫张启山得意?”

裘德考仔细观察陈皮,终于在他看似平静的眼中激起的那一小点波澜,他知道,张启山始终是横在这个人人生当中的一做高山,遮天蔽日,越不过又铲不掉,以陈皮的性情,只要他活着一天,就绝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你还预备装傻装多久呢?如果有一天张日山知道你不过又在博取他的同情,他会做何想?”裘德考摇头叹气,“有时候我真的同情你,陈先生,要靠这种手段留住一个人,与乞丐无异。”

陈皮面上的表情起了变化,他的目光彻底冷下来,似一匹荒野中的独行孤兽,受了伤,提高了防备心,轻易不让人接近,但他的獠牙从来未钝,只要张口,必是要见血才肯罢休。

“你想说什么?”

裘德考满意地道:“我想说的是,张启山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别把我同你们混为一谈。”陈皮向后靠在墙上,倨傲地说道。

“好吧,那我换一个说法,我们的目标都是除掉张启山。”

陈皮没有立刻接话,事实上他也正在观察眼前这个叫裘德考的美国人,陆建勋这边的关系他不得不防,这个美国人又太会讲话,凡是说话冠冕堂皇的,陈皮他是统统不信的。

但除掉张启山,于他,有吸引力,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伪装。

“我在听。”

“张启山想关起门来做他的土皇帝,把所有的资源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那又怎么样?”陈皮反问。

裘德考看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无故激怒了陈皮,他皱眉,却抿紧嘴唇。

“听说他在别的方面亦是如此。陈先生,对一个男人来说,所求的要么是权,要么是钱,要么是人,但张启山显然三样都想霸占在自己手里,这是违反游戏规则的。”

“你想要什么?”陈皮问。

“我说过,我是商人,唯利是图,自然为钱,我的生意需要打开此地市场,但张启山反对,他张大佛爷一句话便令我无立足之地,损失极大。”裘德考说的坦诚,似无意拐弯抹角,“张启山一死,诸位长辈自然会想起陈先生你,本来上一轮换新坐馆,陈先生的呼声最高,届时你我可合作,各取所需。”

“你怎知三年后我是否还对那个位置有兴趣?”

陈皮因这言外之意会带来的结果而心动,可他不愿意让对方认为自己已经被打动,如此一来他便会失去谈判的筹码。

“这一点也许是我会错了意,但……张日山从此以后便能心无旁骛陪在你身边,难道这也不好么?”

陈皮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昨晚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喔,请陈先生不要误会,我们无意伤害他,不过从这件事中我倒是发现,张日山在张启山心目中地位卓然。昨晚的政客要人听说他已安排约见多时,十分慎重,但说走就走竟毫不犹豫,足见对其重视程度,这一点,我们可多加利用。”裘德考说完,马上又补一句,“请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他,张启山自三年前开始,凡事十分谨慎小心,滴水不漏,一般人近不了他的身,或以张日山做引,也许……”

陈皮突然冷笑,抬起下巴道:“说了这许多,你们的本事不过尔尔,也未见得比陆建勋高明多少。”

“陈先生是不舍得了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成之后他整个人都是你的,我若担保他毫发无伤,难道陈先生也不肯稍稍割爱么?”

“我倒想听听,你凭什么来保证?”

裘德考掸了掸衣襟上的水滴,抬头看时,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又阴云密布,他站起来,走至陈皮面前,居高临下看他,“看来陈先生对于我们之间可能会有的合作还抱有怀疑,既然如此,我给陈先生多几天时间考虑,但希望陈先生能够明白,对于这件事,我有十二分的诚意,无论方法为何,除去张启山是最终目标,这一点你可放心。我是商人,估量成本与风险是第一要务,陈先生若愿意合作,你我便是合伙人,我自然要考虑你的利益。”

言下之意是看穿陈皮如今的处境,分明说他别无选择,但这个美国商人实在过分懂得把握分寸,进退得当,陈皮也不好发作,他憋了气,由着他告辞离开。门开时,白姐寒暄声响起,得人钱财后态度截然不同,叽叽喳喳听得陈皮心烦意乱,为了保命,他的确必须装傻待在此地,不吝于忍辱负重,唯一的安慰是张日山的到来,可是他今天不会来。

这一切全不受他控制,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依然毫无改变,如果没有张启山,陈皮总忍不住要这样想,如果没有这样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他总有办法拿回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可他输过一次,如今也变得小心起来,手中无筹码毕竟于他不利,既然想东山再起,就必须一击必胜,再不让张启山有翻身之日。

 

张日山醒来时已经至第二日中午,想来马医生的药里加了安定成分,他翻身压到肩膀伤处,疼醒,轻轻叫了一声,门立刻打开,张启山从外面走进来,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沉默着弯腰探他额头温度,知道没有炎症才放下心来。

“饿不饿?我叫人把东西热一热拿来。”

张日山点点头,看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知道他一晚没走,心里觉得高兴。张启山从不惯剖白,所有心事都藏在深处,他怎么不知道,但仅是这样他也已觉心满意足,忽然又想起昨晚睡前的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毕竟年轻,心思动得快,一下子热血翻涌,立刻缩回被子里掩住脸,张启山回转时见这副光景,又皱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不是。”

张日山仿佛私心被人洞悉,更加无地自容,几乎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张启山忍不住轻笑一声,把他从被子里拎出来,“躲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挨枪子你都不哼一声,这会儿脸皮这么薄?”

张日山只能乖乖坐起来,张启山递热毛巾给他擦脸,然后拨开他衬衣领子看伤,纱布没有回血,想必已无大碍,到底是年轻的身体,恢复的快。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临时找来帮佣的阿姐端了热过的外带,是昨天他要齐铁嘴买回来的,本来张启山觉得养伤时候不该吃这些,但想他睡前还惦记着,便给他留了下来。

“八哥人呢?”张日山盘腿坐在床上吃菠萝油,探头往外看,他是惯了齐铁嘴像老妈子似的说前说后,一时不在,反而觉得奇怪。

“楼下洗车呢,说要去菜市去买猪肝回来给你煲汤,我叫他先回去也不肯。”张启山在床沿边坐下,将他吃过的碗盘收走交给阿姐,“老八毕竟不是在街面上走的人,这次事,累他担心,以后少去麻烦他。疗养院也别去了,你若是不放心,我来安排,送他出国,或者索性交给红二爷,想必在他那里也安全。”

张日山不说话,低头嚼空心菜,对外他一向说一不二,但面对张启山,就算他心里有别的想法,也不敢立刻出口反驳。

“你不愿意?”张启山看他这副样子就已猜到,他慢慢地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他,张启山的一双眉眼俊朗,但位高权重后皱眉时立刻带出一股杀伐之意。张日山放下筷子,说道:“二爷夫人最近两年身体一向不好,还要累他分神照顾陈皮,我担心……”

“担心什么?”张启山冷冷地道,“他教出来的徒弟,自然是他的分内事,再说了,他不是也醒了么?不过差个人照料的事,要你操什么心?”

这话一出口,两人立刻都闭上嘴,帮佣阿姐听声音像是吵架,不敢进来,张启山抄走盘子走了出去,片刻后,外面大门上响起关门声,屋内立刻安静下来,只有阿姐在厨房里默默洗碗的水声。张日山掀开被子下床,本来其实就是小伤,没有什么大碍,这会儿他坐在沙发上发呆,阿姐站在厨房门口探头出来问要不要切水果给他吃,他也不答,倒是忽然又有人按门铃,张日山立刻站起来,刚要自己过去开门,阿姐已经快手快脚把门打开,进来的却是齐铁嘴,他拎了满手的菜,一并交给阿姐,然后看张日山一张脸失落地往下垮,立刻明白又出了什么事。

“先坐下,伤口疼不疼啊?”

齐铁嘴拉他坐下,去看纱布,然后指着马医生留下来的家什,“一会儿乖乖换药,伤才好得快,我给他打过电话问了,让过一个礼拜后去看情况拆线。”

张日山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阿姐,把我买的梨切好,和马蹄白果一起煮甜汤,多煮一点,喝的人多。”

齐铁嘴把阿姐打发在厨房里后才重新回到张日山身边坐下,“早上我叫人去疗养院带话,就说你最近暂时不能去,叫他们多留心陈皮的状况。”

“谢谢八哥。”

“自己兄弟,有什么好谢的。”齐铁嘴说,他顿了顿,然后打开马医生留下的药箱,张日山知道他晕血,本来想抢着自己换纱布,被他拦下来。齐铁嘴小心地揭纱布,用镊子夹了酒精棉花给他清理伤口上的粘液,他素来喜洁,却也做得仔细周到。

“还是八哥对我最好。”他这样说,是认真的说,张日山从小日子过的艰辛,看惯了势利的嘴脸,好赖是能分清的,但这回齐铁嘴没有再像往常那样调侃他,他鼻梁上的镜片反光,看不到他的眼。

“你说这话,最最可恶。”

把脏棉花扔进垃圾桶,齐铁嘴找纱布给他贴好,“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些什么人?心里有什么心思,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八哥?”

张日山惊诧地张大嘴,但齐铁嘴别开眼,“陈皮和张启山,你只能选一个,事到如今你心里应该明白,陈皮的生死就在你的手心里捏着。”

“可是他……”

齐铁嘴一把捧住张日山的脸,压低声音道:“三年前他留陈皮一条命是因为你开了口,小山,张启山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你还想保住他,最好现在就撒手不管。我帮你把他送去二爷那里,无论如何,会有人好好照应他的,只要他对佛爷再没有威胁,自然会平安无事。你听明白没有?”

“八哥……”

“听明白没有?!”

张日山少见齐铁嘴这样急迫,立刻点头,“我都听八哥的。”

“这些话,以后都别再说了。”齐铁嘴的声音似叹息一般,他收起手,然后轻轻落在张日山的头顶。从前,他盼着他永远长不大,像个傻孩子似的没心眼,和自己更亲近些,但这毕竟是不可能的。“进社团时烧香发誓,爱兄弟不爱钱财,但你既然已经选了另一条路,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未完待续】

2017-01-01 /  标签 : 启副 31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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