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记【下】
我已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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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辛西娅从办公室门口探头进来。
“齐经理，吃不吃晚餐？”
“已经这么晚了？定工作餐吧，我来付账，有几人？”齐桓边说，边摘下眼镜，长时间盯看电脑，眼睛酸胀，他心里想，若是度数再增加便算作工伤，要找张启山算账。
“哪里还有人？统共就我们三个。”年轻女孩子也不怕苦，只捂嘴笑，“我来定那家车仔面，齐经理你要不要试试他们家的四宝饭，烧鸡、烧鹅、烧肉拼叉烧最好。”
“好，你来定吧。”齐桓说罢，伸一个懒腰，工作尚无进展，他也无心下班回家。
“张日山吃来吃去就是一味云吞面，仿佛老头子。”辛西娅开始打电话定外送，齐桓因这几日与她熟识，站在桌边问，“张日山还没回去？”
“好了，他们说半小时后送到。”辛西娅把电话挂下，然后托着腮一言不发地看齐桓，“他下午出去办事，刚才说会马上回来，若太晚让他开车送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可以自己回家，让他送你吧。”
“没关系，反正顺路嘛。”
“嗯？张家不是住城东吗？我去送过文件，怎么——”
齐桓疑惑反问，女孩子立刻装作低头做事，此时张日山从外间走进来，高兴地对齐桓扬了扬手里的字条。
“找到了，红叔家从前的地址。”
齐桓接过纸条，他对此地不熟，少不得还得做些调查。
“无妨，请辛西娅订明天机票，我们去一趟。”张日山拖过椅子坐下，差遣辛西娅去倒水给自己喝，“该地拆建较多，还需亲自确认老屋是否保留。”
“也好，届时我们心中也有数。”齐桓点头答应，一回头，辛西娅已经又托着腮看他，这个女孩子，不看着张日山么，总盯住自己看作什么？
“我也想去。”
果然。
“你去干什么？”张日山立刻果断回绝。
“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好处，难道让两个大男人去敲门问路么？”辛西娅有她的道理，这样说倒也没有错，但张日山似乎并不能同意，于是她转而看向齐桓。“这件事你说了不作数，如果齐经理同意我去，你再反对也没用，对不对？”
夹在他们当中，齐桓忽觉尴尬，幸好电话适时响起，辛西娅立刻跳起来去接，然后卷起早就准备好的零钱去取外送，剩下齐桓同张日山四目相对，他想起刚才女孩子说漏嘴的那句话，于是不着意地问：“你现如今不住在自己家中么？”
“往返太费时间，所以在外租屋住。”张日山回答的坦诚，倒叫齐桓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自己长舌八卦。
“难得你这样的大少爷——”“念书时我亦自己租屋住，并没有不同，况且在家中有人管头管脚，还不如自己住方便。”
听他说“管头管脚”，齐桓脑中忽然想起张启山那幅铁板面孔，忍不住笑起来。
“那你现住在哪里？”
这话几乎脱口而出，问完后齐桓先是瞪着张日山，随即改口：“我随便问问而已。”
“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为何会知道？”
“我们同住一个社区近一年了。”
齐桓差点被噎住，这消息不亚于听说尹新月乃是老板娘般石破天惊，以至于他现在见到她时连话都不敢讲，偏偏大概她已经知道，还不住地同他开玩笑，这家人简直恶劣至极。
“如此多社区，为何要与我住同一个？”
“为何不能？交通便利，房租公道，我正预备续租。”
如此理直气壮，齐桓竟然无法反驳，只得继续瞪着张日山，随即他终于意识到为何看得这样费力，原来自己一直没戴眼镜。待他重新戴好后辛西娅已经提着餐盒回来，“那个送餐的小哥同我夹缠不清，连账目都算不清楚，白白浪费我许多时间。这是齐经理的四宝饭，喏，你的云吞面，看我对你多好。”
“是是是，等回来补偿你，请你吃大餐。”
“我减肥。”辛西娅“哼”一声，对这样敷衍了事的补偿不屑一顾，只用眼睛看着齐桓餐盒里油亮丰厚的烧肉，把一双筷子咬得嘎吱作响。
“医生嘱咐你要忌口。”
张日山一句话戳穿，辛西娅白他一眼。
“我就看看。好吃吗？”
齐桓看她似可怜小动物，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的分你一些。”
“医生嘱咐我不可吃禽类，唉，从此与四宝饭无缘。”辛西娅食之无味，愤愤地搅着那份车仔面，吃两口后便放下了，唉声叹气。
这一招在张日山处无用，但齐桓最看不得女孩子闷闷不乐，又有一半要与张日山唱反调的意思在里头，他立刻答应明天出差也带她同去，辛西娅立刻高兴的跳起来，她冲张日山扮鬼脸，欢呼雀跃地说跑去订机票。
“回来后张日山你要做饭给我们吃，菜单由我们定。”辛西娅熟练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不一会儿便将三张机票定妥，她虽然年轻，做事倒的确爽快，且能吃苦，即便齐桓知道她的来历也由不得不喜欢她。
“他会做饭？”
“当然。虽然此人性格可恶，但烧得一手好菜，他在国外曾去餐厅打工，被他嘴甜偷师几招，一生受用。”
“辛西娅张，你只顾拆我的台！”张日山忍不住抱怨。
“我实在是褒奖你，会做饭的男生多受欢迎，是不是，齐经理？”辛西娅笑眯眯地问齐桓，他正扒饭，又是险些被呛到，忙喝一口凉茶。
“这话不该问我。”
“咦？我以为这项可以加分，现今会亲手做饭的男生少如凤毛麟角。”
“你有好口福。”齐桓将餐盒收拾妥当。
“我？你刚才也听到了，这个家伙情愿请我去餐厅。我小时候听红叔说老家的故事，那里有一整条街都卖好吃的，现在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辛西娅一脸认真地表情，仿佛这才是她这次最主要的目的。齐桓笑道：“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
“哎哟！现在谁还这么说，青梅竹马，笑死我了。”辛西娅大笑道，托着脸看看两人，“倒是你们两个相配，一般的老头子做派。”
“你在说什么？”
齐桓惊跳而起，随即便见张日山似笑非笑地朝自己看，忽然如尾巴被踩住的猫，转身就回办公室，待静下来才发觉心跳的利害。偏偏张日山似不打算放过他，隔手就来敲他办公室的门，不紧不慢，像敲在他心口。
齐桓不得以，只能再去开门。
“现在的年轻小女孩口无遮拦，不过玩笑话，你别生她的气。”张日山大约怕惹恼他，只站在门口说话，齐桓转身坐回桌后，同他保持安全距离。
“我当然知道是玩笑，难道还能当真？”齐桓没好气地说道，为了避免尴尬，把桌子上的东西敲得乒乓响，将张日山的一句话盖住了，他隐约听到“当真”两个字，待要问他说了什么，他却转身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送辛西娅回去吧，她一个女孩子——”
“她已经走了，刚才有朋友约她去玩。”
“你如何当人家的男朋友，这样随她孤身出门。”齐桓指摘，但张日山已穿好外套，走回到齐桓的办公室，又是似笑非笑地那样看牢他，说道：“谁说辛西娅是我的女朋友？你是不是误会了？”
齐桓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想来也是，由始至终南希李也未提她是他的女朋友，全不过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他尴尬至极，提起包埋头就要走，但张日山手臂往门框上一搭，将他去路拦住。
“干什么？”齐桓退后两步，没出息地将公事包抱在胸口反问。
“既然你有误会，又关系到女孩子名誉，我总要解释清楚才是。”
张日山与齐桓一般高矮，但不知为何气势上却要压他一筹，身上一股很淡的香水气味，齐桓听到有人在讨论，说是让·巴杜的牌子，白天是浑厚沉稳的香调，但至夜晚便散发出众神欢愉后的迷惑。
他一定是故意的，这个纨绔子弟，到底擅长吃喝穿着。
“不必了，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
张日山大声道，把齐桓唬住了。
“好，你说吧。”
“这位张小姐是我的表妹，她刚刚大学毕业，希望获得工作经验，但我兄长不耐烦领着小女孩做事，况且他边上已有我大嫂，恰巧人事部说起你这里申请助理多时，而且兄长认为你做事细心，由你来指导她工作一定大有助益。”
齐桓听他说完，不置可否，半晌后问：“说完了？”
张日山点头，慢慢把手放下，齐桓这会儿突然觉得好笑，他轻推一把张日山，说：“那就走吧。”
两人这次一起坐电梯到了车库，依旧是那辆蛋壳蓝的雪铁龙帕拉斯古董车，张日山自己收拾的干净齐整，同他每日打理自己衣着一样，这样的人，生活节制而有规律，同时意志也必然坚定，一旦认准便再难改变。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话符合他的性格。
齐桓上车后不说话，却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尴尬，有时候会有这样突然桓转的境况，他忽然觉得离张日山近了一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会没有缘由，但齐桓知道这不会是因为公司认为他功勋卓著，他也未突然提出辞职，所以特别前来安抚。
所以张日山的举措，是有别的原因。
坐顺风车回家便快许多，平日里挤地铁或者巴士总要绕一个大圈，张日山将车停回车位，又送他至家门口。齐桓脑袋里不停地转念头，一路未停，此刻又犹豫要不要请他进去喝杯茶，这是礼数，况且他还是自己半个老板。到这个节骨眼，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至少要将客套话说完，否则理亏在自己，摸出钥匙开门，他回头对张日山道：“请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糟糕！此人竟然当真了。
齐桓忽然觉得那好不容易驱散的尴尬复又回来，但此刻已没法再把人轰走，他只得硬着头皮请人进门，幸而他单身居住，为了方便收拾，置备的家具陈设都还简单，也算干净，不至于令他丢脸。
“寒舍简陋，请坐吧。”
他把包和外套放进书房，然后去厨房烧开水泡茶，张日山倒并不客气，脱下外套搁在沙发上，站在客厅露台上看他养的一对小乌龟。
“你这一层的格局比我租住的那栋要好，过几日我问问是否有愿意出售的单位。”
“你要在这里长住？”
齐桓问，张日山回头，朝他展颜道，“是啊。”
实话说，张日山笑起来不算难看，相反还有点可爱，齐桓马上转头去关瓦斯，“这里有什么好的？真不知你们这些少爷在想什么？放着几百尺的大屋子不住，非要跑到这种三流社区来——”
他话音未落，让·巴杜的香水味如影随形，此人走路似猫，竟毫无声息！
“这里有这里的好处。”
张日山的声音就在耳根后头，一股温热旋风撩起，齐桓扶住水壶的胶木柄不敢动。
“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这好处是于我的。”
他说着话，头探过他的肩膀看，“咦？水已烧开了，为何还不泡茶给我？晚上那碗云吞面太咸，又给你解释那么多话，我渴了。”
“你不让开，我怎么泡茶？”
齐桓气急道，稍微不当心，就要一头撞在这个人怀里了，像什么样子？
张日山终于笑起来，他抽身退开半步，靠在他家里那张旧餐桌上，齐桓这才低着头去找杯子和茶包，滚烫的灌下去，“喏，请吧。”
喝完尽快走人！
“这么烫，让我怎么喝？”
有人认真耍起赖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齐桓竟不知道张日山还有这样一幅嘴脸，但人是他自己请进门的，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他便是把肠子悔青，也只能等这一杯滚茶凉下来。
“我帮你拿到窗口晾凉。”
“你这样着急让我走么？”
“不，不是这个意思。”
齐桓心里倒是这样想，但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张日山捏起杯口，转身回客厅坐下。
“坐吧。”他对齐桓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沙发位置，看他贴墙边站着，举止局促，便又笑道：“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这是法治社会，我谅你也不敢。”
两人忽而都笑起来，齐桓这才在沙发上坐下，屋子里十分安静，偶尔水缸里有咕咚的水泡声，这个年纪的人养乌龟，难怪要被辛西娅笑作是老头子。
“刚从国外回来再进公司工作原不是我的本意，那时候我心里抵触，况且中文又说的不好，表现在面上便是拒人千里之外，我知道公司里人称我和兄长都是冰块托生。我的身分同事皆知，凡事都让我，毫无意思，虽然没有告知兄长，但我已另有打算。”
齐桓没想到他忽然剖白心迹，又忍不住嘲弄道：“多少人羡慕这样的身份，公子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辛苦十年才有今天这样的职位，依旧日日岌岌可危，生怕你这样空降而来的人抢走饭碗。”
“所以我觉得你这人实在有意思，明明心里看我不顺眼，又不敢真与我针锋相对。有时候看你咬牙切齿，会忍不住笑起来，我日常所见的人中少有这样活泼的。”
齐桓没好气地指着他道：“辛西娅说的对，你性格恶劣。”
张日山大笑起来，“知道吗？我从前养一只豹猫，生起气来同你一般模样，眼睛瞪得滚圆。”
“少消遣我！”
“那只豹猫平时不过张牙舞爪，若真惹恼了，也会拿爪子挠人。”
“你当我不敢么？”
张日山突然一把抓住齐桓的手，俯身欺下来，他瞪眼看对方的脸凑近，立刻向后退，但背抵住沙发扶手，吓得立刻缩脖子闭上眼睛，在沙发角落里蜷成一团。那人索性应了恶劣之名，嘴唇堪堪擦过他的嘴角，然后落到他耳边低声道：“那时我说，我中意一个人，但他却不知道，你猜，他现在知不知道？”
“我猜，他大概知道了。”一股热气直冲齐桓脑门，要是这人不让开，估计他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大概？”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起来行不行？”
看齐桓快要恼羞成怒，张日山这才退开来，但他依旧握着他的手不放。齐桓托着腮别过头，好掩饰面上潮红，然后嚷道：“你的茶凉了，请快喝吧。”
“又催我走？”张日山挑眉。
“不敢，不敢。”
“那我今天就留下来。”
齐桓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双手叉腰道：“张日山，你也别太得寸进尺。我只说知道了，又没答应你什么——”
“喔。”
“你千万冷静点，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齐桓伸手抵着张日山的胸口，最后到底在卧室门口拦住他，“这个，我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你也得给我些时间，是不是？”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需要增加相处的时间，你似乎对我还有些许误解。”
“没有误解，我清楚的很，我们还是按部就班，一步步来。”
齐桓推着他往大门走，尚记得去取他的外套，似哄小孩子般软言软语，“今天呢实在太晚，况且明天还要出差，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日山吃软不吃硬，他立刻摸索出门路来，本来便是，全公司最了解张日山的，恐怕现在连张启山都未必如他。
“乖啦。”
要命！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齐桓替未来的自己堪忧，若真是拿肉麻当有趣，那都怪张日山。
“那好吧，反正一路上有的是时间。”
张日山点点头，他听话不闹时依旧讨人喜欢，齐桓不得不承认，以后只怕也会越来越讨人喜欢。
“明早我来接你去机场，另外我会电话通知辛西娅，明天出差她就不用跟去了，免得有人搅了我们相处。”
辛西娅张咬牙切齿地敲键盘，仿佛在用锤子砸某人的头。
“张日山，想不到你过河拆桥，回来有你好瞧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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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应该又是有番外，不过就看我的补血情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