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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前传之芳菲尽(上)

这两个月诸事不宜,连番水逆,再加上三次元一直很忙,所以无心码字,最近稍微有点心情,借着小雪节气再码一篇副八阴阳师前传,因为比较忙,所以只好分上下,仍然有给 @Cynthia菟子 的私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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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尽(上)


十月末,小雪将至,渐岁添寒。

每年的这个月份里,因近岁末,人也难免怠惰些,往常爱到处溜达串门子的陆温忽然也大门不出,日常不过与大理寺中诸人弹棋或蹴鞠,大多数时光都赖在齐桓的小屋中撩闲磕牙。这日恰逢休沐,齐桓在屋中打坐,陆温百无聊赖,东翻西找上蹿下跳,恨不能拆了小屋方才作罢。他虽有百年修行,却始终是小孩子脾性,不过想引人同自己说话打发时辰,但齐桓不为所动弄,似入了定一般,陆温无法,只得乖乖在案边坐下。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齐桓吐纳调息,慢慢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牢他,道:“大理寺这区区三丈小屋如何容得下你?”

陆温趴在案上,睁开一只眼,没好气道:“我知你后头有什么好话。当然张日山邀我等二人在他府上住下,你偏生赌一口气,自作孽不可活罢了。你可别忘了,张长史如此狷介,目下无尘,岂能容我一只小妖玷污了他张氏的门楣?”

“你何时在乎起这等小事了?况且你若近他又浑身不自在,倘若有个好歹,我如何向你祖母交代?”

陆温自是满脸不屑,但因这话里头半含着关切,稍稍令他心甜意洽。他知齐桓有三日休沐,近来俗务纷扰,原预备着拖他外出游山玩水一番,还不待开口,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蜡黄,他大叫一声“不妙”,幻化回一只白狐,抖擞一身银白毛尖跳上齐桓膝盖,一咕噜便钻进他的袖摆之中。齐桓摇摇头,似乎已经猜到发生何事,他不动声色起身下地,广袖一摆,竟似并不曾携带一只狐狸在袖中,施施然打开房门。今日除齐桓外尚有其他几位同僚也轮到休沐,方才还在内院中洒扫走动,但此刻房门紧闭,全不见人影。忽然院中浓雾从四角渐起,又听四下嬉笑之声,待一声咳嗽后便悄无声息。齐桓站定在廊下,双手执弟子礼,口中唱道:“恭迎陆老夫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雾气中隐约乃是一名妇人的笑声,“贤侄不必执如此大礼。”话音还未落下,但见一娇媚异常的美妇,袅娜地搀扶着一位银发老人,缓缓走来,两人至院中站定,老妇一身华服,环佩缨络、袖带当风,通身的气派竟与朝庭命妇一般无二。

“陆老夫人可是要去赴山圣的百日宴?”

陆老夫人笑而点头,“你师傅可是也收到了帖子?”

“正是,师傅还问徒儿是否同去,只因如今此地事务繁忙,不便前往,已请师傅他老人家代为向山圣大人请罪。”齐桓正说着,就听袖中传来陆温的抱怨,“你这呆子,有此等白吃白喝的美事为何不早说与我知?”

齐桓不应,倒是那美妇附在陆老夫人耳边轻语两句,惹得陆老夫人大笑,她一壁拍那妇人的手背,一壁对齐桓道:“我家那混世魔王今日可在么?怎么老祖宗来了也不出来见见?越发的没规矩了。贤侄,他近来可有收敛?你且只管放宽心管教他,若有半点不听话,陆家的家法你是知道的,不必替我手软,只狠狠地教训才好。”

这话一出口,唬得藏在袖中的陆温立刻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温也是时时惦记着陆老夫人的,只是今日正好有一宗要事派他去办了,等他回来,我一定将老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听。”

陆老夫人满意地点头,这时那名美妇略微上前半步,向齐桓盈盈一揖,道:“奴家的那位叔叔真是好福气,得齐先生的教诲,素常也听老祖宗提到先生,只不知奴家这腹中麟儿可有这样的福气,日后也能得先生指点一二,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那美妇虽腰肢苗条,身量纤细,但在重重的绫罗锦缎覆盖下的肚腹仍是略微隆起,齐桓略微一怔,旋即嘴角边微微牵起淡笑。

“缘分天定,碧夫人此子天赋过人,乃是骄子。”

“当真?”美妇欣喜之色难掩,还待要说什么,却被陆老夫人按住,妇人知道规矩,立刻乖巧地闭上了嘴。陆老妇人看向齐桓,“今日路过此地,倒还有旁的一桩事想要拜托贤侄。”

“老夫人请说。”

“说来却不过是桩旧事,老身有一故友,相识多年,从前曾受过他点滴恩惠,无以为报。他有一经年夙愿未了,致使盘桓人世久久不得释怀,今次老身想托贤侄替他偿愿。”说着,陆老夫人手掌一翻,自掌心浮出一笺,飘飘然落在齐桓手中,那纸花笺隐约带一缕杏花香气,展开来一看,却只题有两句诗,“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原来是未尽之事。”齐桓竟似已意会,陆老夫人面带释然,“我这位旧友乃是风雅之中的顶尖人物,只是堪不破情关,令人扼腕。”

“这桩事为何不托师傅他老人家去办?”

“你师傅师祖皆是不解风情之人,榆木疙瘩一块,你不同,若你见了我这位故友,必定心中欢喜。”

齐桓甚少听这位老夫人这样夸赞一人,且这么多年都能想着为他办这桩事,想必确有过人之处,倒也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来,他将花笺妥帖收好,因时辰已到,陆老夫人携儿媳告辞,齐桓再次执礼拜别,人影随雾气渐渐散去,再回神,竟已过午错,他又在院中站了片刻,才见有同僚自屋中出来,按着咕噜噜直叫唤的肚皮直嚷着要吃饭。他笑了笑,转身回屋,刚合上门,陆温便掀起衣袖跳上桌案,它摇头摆尾舒展筋骨,嘴里喃喃道:“可吓死我了,还当老祖宗是来抓我回去的呢。”

“陆老夫人若认真抓你回去,何需这般兴师动众?”

“老祖宗近来脾气古怪的很,喜怒无常,定是哥哥们撺掇的,还有我那嫂子,同我兄长真真是一丘之貉,镇日在耳边念叨,只求我那侄子早些降世,好缓一缓我这做叔叔的烦恼。”陆温乃是陆氏一族的老幺,得尽了便宜,烦恼也不少,从前因陆老夫人的宠爱,无法无天,近来大约同族中能人辈出,致使陆老夫人也下了狠心让陆温跟着齐桓历练,想必她是早知道这个孙子不大争气,无非也是要借一点黄冠子的名声。陆温似乎不着急恢复人身,他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对齐桓道,“你对我嫂子说的那番话可是真的?我那未出世的侄子当真是难遇的奇才?”

齐桓知他心里打什么鬼主意,笑得讳莫如深,但他一贯如此,陆温也并不放在心上,倒是对祖母交给齐桓的那纸花笺生出几分兴趣。“老祖宗这位故友,从前我曾听她提过一两回,当年她还是修行不到两百年的小狐狸,大约是时运不济,历劫时竟然遭逢天师入世,若是被他擒了,别说是百年的修为,只怕连小命都难保,据说当日她逃入山中,幸得指点,躲入一棵大榕树的树洞中,直躲了二日两夜,到第三日终于憋不住,出来后发现天师早已离去,那位指点的高人在树洞口布下障眼之法,方才助她逃过一劫。祖母想要道谢,但那人却早已不知去向,只在榕树洞口留下一支杏花。”

“天师入世自带天罡之气护体,普通妖族根本无法抵御,能躲则躲,看来这位高人很不一般。”

“凭她两百年的道行,便是连你都能在几里之外嗅出妖气来,一道障眼法能瞒过天师?我是不信,于是问她可曾寻过那位恩人的下落,祖母又闭口不提,哥哥与我都猜是老人家觉得旧事丢人,不过编了这样一个故事唬我们,日子久了,我们便也把这个故事给忘了。但后来有很长一段日子里,每到春天,老祖宗都会独自出门几日,回来的时候带两壶新酿,一支杏花,也不知会的哪位旧友,今日听来,想必祖母提的故友就是这个人吧。”

齐桓再次打开那张花笺,上头的字却不见了,只是那杏花香气仍萦绕不散,陆温跳到他肩头,凑过来瞧了一眼,问道:“老祖宗也真是的,掐头去尾的这一排子话,请你帮忙也没个头绪,这要从何下手呢?”

齐桓微笑,不慌不忙地将纸笺收起,“时辰到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陆温耽于享乐,不事修习,所以总也体悟不了齐桓这所谓的时辰到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但他天生乐观豁达,既然闹不明白,又无事可做,于是身为狐妖贪杯的毛病就不免冒出了头。中秋那晚的酴醾酒兜兜转转到底又落在了他的手里,陆温知此酒矜贵,每日不过一小盅,便使他神魂颠倒,有时一觉醒来已化出原形也不自知,好在齐桓在屋子门外布下结界,轻易无人能扰,一时倒也没出过差错,否则赶上哪日有同僚推门进来,瞧见一只五尾白狐在卧榻上四仰八叉地打酒鼾,非得吓背过气去不可。

二十二那日夜里忽然苦寒难当,是岁九之初的症候,齐桓自衙门下来回到屋中,见陆温已然饮醉,团成一圈在卧榻上睡着了,令齐桓苦笑不得。他卸下官袍,略微洗漱之后才慢悠悠地生起暖炉,他屋里自入冬后总是备着最好的银霜炭,燃之无烟火尘气而余温绵长,大理寺上下皆是普通柴炭,这些自然是有人打点过的。不只是炭,便是他与陆温素常的吃穿用度都与旁人不同,齐桓是通透之人,也明白是何人授意,但中秋宴经陆温这样一闹之后,张日山便不再经常出入大理寺了,即便有事相商,也不过派家将或下属前来捎信,似有意疏远,可偏偏这些日常功夫又从不曾拉下半分。齐桓自小便跟随师傅,后来又拜在师祖座下修行,深蒙开悟,乃是方外之人,从不曾将这等人情世故萦绕心头,但所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这样细致,便是块石头都会被捂热,看着紫铜罩下的猩红炭火,齐桓眉心渐渐隆起沟壑,他下意识轻轻吟出那张花笺上曾题下的两句。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忽然案头烛火一跳,齐桓回神,扭头看向太极宫的方向,阴暗天际隐约透出斑驳红光。他起身走到廊下,夜风萧瑟,冰冷刺骨,片刻后天上洒落点点细雪,伸手去接,白色冰晶在掌心慢慢消融。

今夜似乎格外安静,屋外只有雪落之声,因升起炉火,屋内十分温暖,陆温在齐桓的卧榻上打了个滚,越发鸠占鹊巢起来。幸而齐桓无心睡眠,索性翻看过往案卷,他看得又慢又细,逐字逐句地读,随后将历年来几宗悬而未决的案子单列了出来,彼时屋外忽然打更人的梆子声传来,已是三更天。齐桓正预备将陆温挪开,略微睡上那么几个时辰,外头却忽然响起马蹄和脚步声,他心中一动,立刻起身披上棉衣,刚打开门,就见张日山正举着手站在屋外,有两名金吾卫参军提着灯左右随侍。齐桓唯恐被人瞧见屋内光景,立刻掩门问道:“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张日山满脸古怪地盯着他背后那扇门扉,好一会儿才拧眉道:“宫里的确出了两桩怪事,先生如何知道?”

“什么样的怪事?”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兄长命我即刻请先生入府相商,一切还需先生听后方可定夺。”

齐桓听说连张将军都已被惊动,看来的确兹事体大,他请张日山稍候,回屋中整理衣装,因陆温还醉着,齐桓也不叫醒他,索性在他脑门上拍一张隐身咒。张日山来时已命人驾一辆马车跟随,方便齐桓出行,大理寺虽离将军府不远,又有金吾卫护送,通行无阻,但今夜有雪,唯恐地面湿滑,张日山只命人小心行路,自己也不骑马,陪齐桓一同坐车。

“先生可觉得冷?”张日山见齐桓不过穿一件夹棉的袍子,看起来仍是单薄,不禁后悔没在车上备下褥子手炉一类的物什,倒是齐桓并不在意,只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张日山回神道:“宫中一位太妃的寝殿今夜无故降下赤雪。”

“赤雪?”

“是,遍地鲜红,如血流一般。”

“那想必另一桩怪事也与这赤雪有关。”

张日山点头,“因涉內帏,本不应我等外臣干预,只是……”他说着,忽然欲言又止,齐桓问道,“有何不妥之处吗?”

“后头这桩事,恐有辱天家威严,还望先生能够守口。”

“这个自然,请小张大人放心。”

“我想也是,还好那只狐狸不在……”

“嗯?”齐桓见张日山兀自喃喃自语,疑问挑眉,他这才摆手,正色道:“寝殿突降赤雪,惊了太妃,只喊腹涨如鼓,疼痛难忍,宫女立刻去请太医来把脉,不想却诊出太妃乃是有了身孕,且已足月。此事非同小可,太医立刻禀明圣上,但宫中之人皆知,这位太妃生性随和,日常深居简出,茹素诵经,并无与外男结交的机会,况且当年先皇在位时,这位太妃曾因难产伤了贵体,再无生育可能,太医院都是有医案备下的,故而陛下疑心,宫中可是有妖祟作乱。兄长已受召入宫面圣,一回来便即刻派我来请先生过府,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原来如此……”齐桓听罢,掐指一算,“今日小雪,想必司天监早已呈报,这一日乃一年之中阴气下降,阳气上升之刻,致天地不通,阴阳不交,正是极好的可乘之机,此物倒也未必是邪祟,但天降赤雪,许是征候,许是另一段未尽之意?”齐桓说着,忽然轻拍自己的膝盖,张日山不解地看着他,心里有话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又知此刻应以正事为要,到口的话硬生生地压了回去,只是问道:“先生可是知道了什么?”

“前几日有一位长辈拜访时忽然托我一桩事,没有头也没有尾,只说是圆一位故人的未尽之意,我一直在候这桩事的机缘,如今莫非就在眼前?”他说着,从袖中取出那张花笺,原来已经隐去的字迹又淡淡地浮现出来,却换成另外两句。

“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

“来”字还未吐尽之时,车马已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有管事的早候在大门口引颈张望,见车马近前便赶紧取来梯蹬,张日山还未等车挺稳,便撩开帘子跳下车去,回身朝齐桓伸手扶他下车。将军府大门二门敞开,显然是迎贵客的礼数,齐桓正要开口,一领带着体温的黑毛大氅便已落在肩头,他抬头看去,张日山只着暗红色的金吾卫官袍,如一柄标枪般站在雪地里,目光凛然,却隐含一丝暖意,彼时张启山已然亲自迎出,齐桓轻声向他道谢,随后与将军一同进府。

“如若不是这等大事,也着实不该深夜劳烦先生登门,想必来的路上舍弟已将此事的原委告知先生了罢。”看过一道茶之后,张启山屏退府上仆从,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齐桓点头,目光下意识掠向张日山,果不其然,他正灼灼地看着自己,那件黑毛大氅尚不及交给下人,此刻正挂在扶手上。

“……齐先生?”

齐桓回神,对张启山道:“此事恐怕另有渊源,依在下拙见,倒未必真有邪祟,只是太妃这一劫怕是难以避过。”

“先生此话何意?”

“来时路上我已算过一卦,太妃腹中这枚珠胎非比寻常,想必正是借阴阳不交之际强行托生,有逆天转命之念,若要除之恐反倒伤了太妃贵体,唯今之际只有遂了此子心愿。”

张启山凝眉沉吟,良久之后道:“先生的意思是,要请太妃产下此子方可逃过一劫?”

“先皇薨逝多年,太妃忽然有孕的确有辱天家声名,然上天有好生之得,听闻太妃甚是心慈,也许这是——”

“齐先生。”

张启山忽然出声打断齐桓的话,连张日山都有些许错愕,随即皱起眉,他刚想开口,便被自家兄长的眼神震住。

“此地不是清风观,天子脚下,先生出言还需谨慎为上。”

“兄长,齐先生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将军教训的是。”齐桓起身向张启山揖礼,“齐桓受教了。”

张启山并不接话,只是看着齐桓,青年虽谦谨,但并非卑躬,且眉眼之中带三分成竹在胸,不禁勾起嘴角,“先生想说什么?”

“师严乃当今圣上钦赐国师,此事本应由师严处置,偏巧他收了山圣的帖子去赴百日宴,圣上召将军入宫,想必已知在下携带师严腰牌正在城中,出宫后又立刻请张长史接我过府一叙,如若在下猜的不错,圣上已属意由我处置此事。”

张启山脸上笑意更盛,他瞥一眼正在生闷气的弟弟,随后道:“的确是我向圣上举荐的先生,不过有件事我希望先生能够明白,令师妙空真人已向圣上请辞,不日即将云游,但国师之位不可空悬,故而今次的这桩事至为关键。”

室内一度沉默,齐桓似对张启山的暗示不置可否,张日山端起茶碗,凝神,片刻后又默默放下,一时之间三个人怀揣三份心思,张启山见自己的意思已然点到,便道:“此事宜速不宜迟,大理寺卿那里我会代先生打点,近来还需以此事为要。夜已深了,先生再回大理寺寮舍反而不便,不如在府上歇下,来人,引齐先生去客房休息,小心伺候,不可怠慢。”

“我送先生过去——”

“日山,你留下,我还有话和你说。”

张启山将茶碗放在了几案上。


【未完待续】

2018-11-23 /  标签 : 副八 50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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