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amshen

寄余生【10】

我的本意是写种田文

【1】 【2】 【3】 【4】 【5】 【6】 【7】 【8】 【9】

》》》》》

第十章


齐桓是在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中苏醒的,其中一个是小满,他似乎正头头是道地说着什么,另一个间或说一两个字,有些陌生,是谁?齐桓只觉头昏脑胀,略微伸脚,一阵钻心的疼,使他立刻清醒过来。

“……不对不对,我看师父做过,要先用水烫,你不懂就不要瞎说……”

“你怎知我不懂?”

“算了罢,你先前连生火都不会。”

齐桓等疼劲缓过一阵后才从床上坐起,窗半开着,虽有一阵阵的冷风吹进来,但今日难得放晴。

“你师父醒了。”

齐桓听到那人说,不由皱眉,心想这人可当真是个猫耳朵。果然还不待他下床,小满欢欣鼓舞地跑进屋,一番地嘘寒问暖,齐桓仍有些头疼,经不住这孩子小鹌鹑似的聒噪,只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李叔刚才来了,说是那小丫头已经醒了,哭闹着直嚷肚子饿,我照师父的吩咐,让他们先只喂些水和米汤,过两天等师父脚伤好些再去复诊。这不李叔送了几斤猪骨过来,我正在收拾呢。”

齐桓点头,小满帮他披上外衣,道:“师父这一觉好睡,都过了晌午了,我熬了些小米粥,师父要先吃点吗?”

“你是预备让他自己走着出去吃?”

岸上不知何时来的,双手环抱靠在门边调侃。

“你可快别说了,师父你不知道,李叔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还没说上两句话扔下东西就跑了。”

今天不知怎么的,这孩子的嗓门奇大,闹得齐桓耳根“嗡嗡”作响,他揉了揉额角,对小满道:“你先扶我去洗把脸吧。”

“你真能自己走?”岸上又问。

齐桓没好气地道:“不劳阁下费心。”说罢,他撑着床沿,把脚挪到地上,靠着好的那只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理会那人戏谑的目光,扶着墙勉励挪到了外屋,小满已经替他取来牙具青盐,又往盆里舀了热水,齐桓素来洗洁,昨日身上的汗把内衫都浸透了,依了他的性子怕是早就要烧热水洗个澡,只是如果脚伤不便也只能忍着。

“你若无事就去帮小满把柴劈了。”齐桓扶着桌坐下,他被看得心烦意乱,对亦步亦趋跟来的人说道。

“我劈得柴只怕够你们用到开春了。”

齐桓看向小满,他有些心虚地点头,道:“该干的活都干完了,师父,本来就等着你起来后替你晒晒被褥。”

外头院子支起竹架,已经晒着两床被褥,齐桓无言,所幸此刻小满端来的小米粥和酱茄子,他就着咸菜吃了两口,然后道:“水烧开了先把猪骨焯水,切一点葱姜,再加一勺黄酒去腥。”

“好。”小满巴巴地去拿洗干净的猪骨,顺便得意地冲岸上道,“你看吧,我就说要先用水烫。”

这时院门口传来女孩儿怯生生的声音,“齐先生在家吗?”

“师父,是余姐姐来了。”

小满放下锅盖,跑出去把人迎进来,是余家女孩儿,她手里挽着个竹篮子,也不进屋,只站在门口问候:“我娘一早听说先生昨夜伤了脚,叫我送些东西来,顺便问候先生可好些了?”

“多谢余婶费心。”齐桓点头回礼,“快请进吧。”

余家女孩这才进屋来,她今天穿一身锦红的袄子,石青色的褶裙,看着像是新做的,衬得她的脸十分白净。她把篮子放在桌上,揭开盖在上头的布,从里面取出鸡蛋、大枣等物,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瞧得出是看伤者的心意。

“小满如今越发长进了,学着做饭呢。”余家女孩看小满把焯过水的猪骨捞出,说道。

“余姐姐快别笑话我了。”

“我来帮你吧。”

说话间,余家女孩已经挽起袖子,接过盛骨头的大碗拿去过水,她让小满换了锅里的水,把冲干净的猪骨重新下到锅里,小满便去看着炉灶里的火。那余家女孩边撇着汤上头的浮沫,边偷偷看了一眼屋里,然后仿佛是鼓起了勇气般轻声道:“今天怎么不见齐先生那位远房表弟?”

听她这么一问,齐桓这才发觉岸上不知何时人已不在屋里了,他回头,屋后倒是传来动静,能看到那几竿青竹摇晃,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大约在后院,怎么?找他有事?”

“没事,只是随口一问。”余家女孩脸颊飞红,为了掩饰,她擦干净手拣几颗大枣递给齐桓,“这是今年新打得枣,甜得紧,我娘晒了些预备过年的时候蒸松糕吃,先生尝尝么?”

齐桓从她手里接过两颗来,放在手心里慢慢搓着,他不放心在后院不知要做什么的岸上,对小满道:“你去看看,他又在后头折腾什么?”

“左不过是瞎折腾,我看他近来也老往屋后头跑,今早我起床,看他好像刚从山里转了转回来。”

屋后头有什么齐桓心里清楚,他略微皱眉,让小满赶紧去,他只好放下火钳,从后门出去了。齐桓在这个村里落脚时余家女孩不过五六岁光景,一直觉得这位先生清俊和气,说话斯文熨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今日这般模样着实不曾见过,由不得吃了一惊。

“他年纪小,性子野,不服管教,族中亲眷来信说了,让我好生照看着,趁机收一收他的牛脾气。”齐桓只好回头这样对余家女孩说道,然后送了一颗枣到嘴里,果然浓甜馥郁,咀嚼着那颗枣核,齐桓又说道,“听说村长家的三公子快要回来了?”

余家女孩脸颊上立刻添了一丝红彩。

“在外头镇上的书院进学,想必将来是要走仕途的,比不得啊。”

不多会儿小满跑回来了,手里竟捧着几颗笋,还带着泥,显见是刚从土里掘出来的。

“我去的时候他在后院的竹园里倒腾那两棵竹子呢,问他在做什么也不回,只塞了几颗冬笋给我。”

余家女孩听了抿嘴笑,齐桓看了一眼那两颗笋,扭头对那女孩道:“既然如此,这笋你让余家妹子拿两个回家尝尝,或煮个汤,或腌个咸菜,也替我谢谢你娘。”

他不由那女孩推辞,让小满把笋装进篮子里,又让他取了些新炒好的松子,用手绢打了一个包,一并放进篮子。

“余姐姐,这是后山红松上的松子,搁在年糕里可香了。”小满说道。

“多谢先生。” 余家女孩起身掸了掸裙子,“出来这会儿我也该回去了。”

她刚要伸手去提篮子,就听齐桓唤了一声“小满”,那孩子立刻机灵地帮她提起篮子。

“我因脚伤不便,小满替我送送。”

余家女孩向齐桓拜别,然后随着小满出去了。

见她走了,齐桓这才松了口气,女孩儿的心思就像盛在玻璃匣子里的一点冰雪,明眼人瞧得一清二楚,但不能怪她,一辈子都待在这个村子里,从没有机会见识到什么风流人物,嫁给村长的小儿子已经是她家人能替她安排的最好的姻缘。他将口中的枣核吐出,随即听到后院的脚步声,明明方才走得悄无声息,这会儿又偏要弄出些动静来。齐桓知道他能听见屋里说话的声音,刚刚不过是担心他看出那个坑的破绽,既没去,就暂时不用担心了,况且他还加了一重保险,即便让他找到谅他也无可奈何。

齐桓俯身用手碰了碰脚上的伤处,这一种贯穿伤最是难将养,恐怕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好好走路了,他正预备解下绷带换药,就听岸上的声音从后门口传来。

“养伤不能急于求成。”

齐桓回头,见他手里掂量着两根青竹,也不知是要派什么用处。

“后院好玩么?”齐桓冷笑着问。

“自然是有些意思的。”他一边说,一边卸下竹竿上的枝杈,竹叶沙沙落下。

“不过两杆破竹罢了。”

“表兄究竟是心疼那两杆青竹,还是这后院有什么要紧的所在不能让我知道的?”

齐桓并不理会,继续解下缠在脚上的绷带,布纹黏在伤处,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他拧着眉头,赌气似地把粘连的绷带一气扯下来,露出糊满了金疮药的创口,因为有些许渗液,依旧显得可怖。

“可要帮忙?”

说话的人寸步未动,只是继续剥着竹叶,直到把那竿青竹清理干净。

“忙你的吧。”

齐桓的声音近乎叹息,他不帮忙自己也只能等着小满回来,这孩子送个人都能送那么久,不会一路送回家了吧?正想着,小满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个小纸包。

“师父,我刚刚送余家姐姐,路上遇到了魏大叔,他今天又去送货了,遇到了药铺的掌柜,说师父之前要的两味药终于得了,让魏大叔捎带给你。师父你要换药?我来帮你吧。”

齐桓从小满手里接过药,打开纸包看了看,略微沉思后对他道:“的确是,劳他费心记着,先收到药柜上吧,等回头我来收拾。”说罢,他让小满顺便把金疮药拿来。

“我以为兽医不需要这么多药材。”

齐桓侧目,道:“不过是降真、绥草之类的,只因此地不生,我习惯备下些,有何问题吗?”

“我不过一说。”岸上淡淡地道,“表兄多心了。”

小满取药回来便吸了口气,问道:“师父,这骨头还要炖多久呀?”

“总要大半个时辰。”

创口被清理得干净,小满洗了手,坐下慢慢地上药,仿佛是为了一血昨晚之耻,他抹得小心又均净,一边问:“师父,你是不是掉进猎户的陷阱里头了呀?”

“嗯,昨夜也是一时着急大意了,竟忘了那里有个猎坑,摔进去扎了竹钉,得亏没伤了其他地方。”

小满想想就觉得疼,边听边忍不住“嘶嘶”出声,他说:“师父,要不我去把那个坑填了吧,那里时常也有村民去砍柴,那坑又深,还有竹钉,万一再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齐桓点点头,“只是你一个人恐怕不成,回头等我脚好些了去和村长他们商量下,找几个人一道去。”

“怕什么,咱家现在不是有现成的帮手嘛。”小满朝后院努努嘴,“反正昨天他也去过,识得路,不过话说回来,他是怎么找到师父你的呢?”

齐桓不语,心里却知必定与日蛊有关, 但小满知道的越少对他越好,于是岔开了话头,一时处理好脚伤,小满又去找了干净的绷带缠上,幸好当时替岸上疗伤时拆的绷带未扔,都晾洗干净收着,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处。等换完药正好村长领着村里另外两个人过来看望齐桓,问了问他的伤,顺便把分好的野猪肉一并送来,齐桓谢过,和他们闲话了几句,也说起受伤的缘故,正好村长他们都同意把那个猎坑给填了,便约了明日午饭后,叫上两个年轻人与小满他们同去,也好帮个手。待将人送走,锅里的肉骨头汤已经熬得七七八八了,齐桓教小满剥了笋叶,将冬笋切块扔进汤里,又添把柴煮沸,小屋里顿时充盈着骨肉香气,揭开锅盖,只见汤色乳白,骨肉酥烂,借着笋的清鲜,只洒一把盐,混合着大枣的甜,足够把滋味吊出来。

“……野猪肉怕不够鲜嫩,回头要不做腊肉吧,师父你说好不好?师父?”

“嗯?”齐桓回神,然后道,“好久没做烟熏腊肉了,正好家里新买了盐,我最近也出不了门,不如在家做烟熏腊肉,明天你先去魏叔家打一斤白酒回来。”

小满答应了,扭头看向后院,“怪了,那人在后院待着也没个声响,不知在做什么,我去瞧瞧。”

“天快黑了,叫他回来吃饭。”齐桓道。

“好嘞。”

小满近来似乎已经不太怕岸上了,许是混熟了,一来他也没有认真为难过他们两个,反倒是帮了些忙,二来他会的都是些小满不曾见识过的本事,虽然与吸引余家姑娘的理由不同,不过毕竟都能引起他们的好奇和注意。

一个特别的人。

齐桓托着腮,若有所思。

“师父!师父!你看这个!”

小满兴冲冲地跑回来,他手里还举着两根青竹制成的拐杖,虽然初具雏形,也还有点粗糙,不过已经有点出乎齐桓的意料了,他难得表现出些许惊讶,小满已经把拐杖交给他,着急地说:“师父,快试试,岸上说不知道长短合不合适,要你先试试,如果不合适再改。”

齐桓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小满搀起,他略微摆弄了一下就知道怎么使用了,支撑胳膊和手握的部分还是大概打磨了一下的,原来他那时卸下竹枝是为了做这个,没有扎手的竹刺,竹节的部分也处理得很干净,最意外的是高度正合适,齐桓试着走了两步,虽然还不太习惯,但已经可以走路了。

“我还想说他在折腾什么,原来在帮师父你做拐杖,好像挺好用的,这样师父你就能走路了。”小满看起来比齐桓更满意,不住地道,“真厉害。”

“看来是合适的。”

岸上走进屋看了一眼,这样说道,然后自去舀水洗手。齐桓忽然有些窘迫,按照他以往的教养,他确实应该向他道谢,然而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过洗完手的岸上似乎并不在意,他在桌边坐下,看着那一大碗猪骨竹笋汤,问小满:“这是你煮的?”

“是啊。”

“看着还不错。”

小满得意地道:“那当然啦!我是师父的首席弟子,自然手艺也是一脉相承的。”

“不是让我吃饭吗?还站着干嘛?”

岸上终于抬眼看向齐桓,他这才慢慢地走回来坐下,小满一边盛饭,一边大言不惭地道:“岸上大哥,我现在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看来你也不是啥都不会专吃白食的人。”也

都开始叫大哥了,看来确实已经对他毫无戒心了,齐桓心想,他的手垂在身旁,正好能碰到那两柄拐杖,青竹本身的质地如玉一般清凉,用手指轻轻摩挲,会生出一股滑腻的质感。

“……来,多吃点,明天我们要上山干活,把害师父受伤的那个坑填起来。”

小满破天荒,在给自己师父盛完汤之后夹了一大块带骨肉给岸上,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挑了挑眉,看向齐桓,他立刻低下头去喝汤,饭桌上一时间只有小满的侃侃而谈。

因为加了冬笋,原本浑厚肥甘的汤的增添了清爽的气息,在冬天的傍晚,喝上一碗热汤,从头到脚都变得暖和起来,往年这个时节也是该去挖笋了,只是近来杂事繁多,如今自己又伤了脚,简直什么都做不了。这笋一旦从土里冒出头,便会越长越老,口感也愈发苦涩,还是得趁早挖才行。

想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岸上,然后心里暗自一惊,马上收回目光,但对方像是感觉到了一般,问:“表兄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吧。”

“没什么。”他说着,转头对小满道,“明天上山你别捣乱,就在一旁看着,摔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怕什么,岸上大哥不是跟着一起去嘛,他连师父你都能救上来——”

“少胡说八道。”齐桓喝断了他的话。

“表兄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的首席弟子伤了分毫的。”

小满听了偷笑,齐桓没好气地放下筷子,“行了,赶紧吃,吃完收拾好烧热水,跟个泥猴似的,该洗澡了。”


未完待续


2022-10-29 /  标签 : 副八 18 5  
评论(5)
热度(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