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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林录【下】

这个小故事就基本完结啦,BE、HE啥的咱不管,此刻开心就好, @Cynthia菟子 接着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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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家的沙发对于他这样的成年男人来说毕竟太窄,做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之后,好不容易在天快要亮之前迷糊过去,他像他父亲,睡相奇差,从前旅居外地,为了省下旅费,父子和睡时几乎上演全武行,横歪竖倒,逼的其中一人自觉打地铺方才安生。防着这恶劣习惯,齐桓已仔细预防自己从沙发上摔落,但睡熟时哪有这样的警觉,他正好睡,一个翻身,大半个身子落在沙发外头,幸而一双手及时撑住他。齐桓顿时醒了,他睁开眼看,因没戴眼镜,一片模糊里只看到日山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时清醒过来。

“饿了,我要吃烤鱼和臭豆腐。”日山轻松地把他托回到沙发上,似乎他从早晨开始便坐在沙发边等齐桓醒,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时有余,原是自己睡过了头。

“你个傻孩子,哪有人一大早就吃这些个的?”

齐桓揉着昏昏沉沉的额头坐起来,去开冰箱看,当时为了跑路没留下什么,他回头看又是亦步亦趋跟来的日山,昨天的羊毛袜倒是好好套在脚上,再一看,自己的睡衣被穿在了他那身怪里怪气的衣服里头。

“你也不嫌别扭,哪有人这样穿的,赶紧换下来,我回头给你买新衣服和鞋子。”

齐桓把沙发上的被子往另一头堆,让他赶紧坐下,回手去拎他衣领,日山立刻护着睡衣连连摇头,“我不换,我就要这件。”

“你总不能穿睡衣出门啊!”

“那我就不出门,我就待在这里。”

齐桓看着他,觉得实在拗不过这个孩子,只得罢手,他自去刷牙洗脸,探头出来问:“刷过牙没有?”

日山点点头,手还抓着衣领不放,生怕对方突然又改变主意,引得齐桓大笑起来,揉他的一头黑发,手感奇软,还隐约散发出银灰光泽,十分旖旎。

“我现在出去给你买早饭,中午想吃点什么呢?”

“烤鱼和臭豆腐。”

“咱们换一个好不好,吃点别的。”

日山认真想了半天,张嘴道:“兔子、鹿、山鸡、羊……”

“等等,全是肉菜?兔子和羊还好办,鹿和山鸡这年头让我上哪儿找去?”

齐桓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这孩子的举止怪异了,看起来明明是十六、七岁的光景,论理如今这般大的孩子什么不懂?偏偏日山一言一行都似不谙世事的无知孩童般天真,他的眼,不仅仅是清透,是心底真正清明的人才拥有的洞见,能一眼望进你的灵魂深处。

“你平时都是吃这些?”

“嗯。”

齐桓无法,后来想一想,大约他们全家久居山林,有这样的野味吃也未可知,“你在家好好待着,无聊可以看电视,我出去买菜,中午咱们自己做饭吃。”齐桓拿了钥匙,锁上门,刚走到楼下又不放心,陈皮昨日是迫于无奈,吃不准他会不会再来找麻烦,于是复又上楼来,日山正乖乖地坐着不动,齐桓脱下袜子看他脚上的伤势,不想已经大好,只有几条浅浅红痕,他心里虽然奇怪,但还是帮他穿好袜子,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旧运动鞋,宽松些也好,但不能劝服他换掉那件睡衣,只能另找宽松外套给他套上。

“你还是跟着我比较放心,万一陈皮找上门,不能留你一个人应付。”

齐桓牵着日山的手,重新锁好门下楼,这个社区周边设施一应俱全,他们先去银行,幸好齐桓私藏应急备用金,日山好奇地看他按按钮,钱吐出来的瞬间把他吓一跳,凑过去又敲又看,齐桓立刻收好钱卡,拉着他出了银行,否则一定被保安扣下问话。

“那个盒子。”日山一路上抓着齐桓说,“你念了什么咒语?为什么会自己跑东西出来?”

“你们全家从来没有用过自动提款机?”

齐桓一遍问,一遍让唯一剩下的早饭摊做两套煎饼果子,考虑到日山的胃口,给他的那套里加两颗鸡蛋,又加火腿肠,简直煎饼果子界最高配置,男孩子接过时口水都恨不能流下来,第一口被烫得嗷嗷叫还不肯松手。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真是。”齐桓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又给他买了一袋豆浆,站着等他吃完才往菜市场去,“你那么爱吃肉,给你做个糖醋排骨好不好?我们家的糖醋排骨很好吃。”

日山歪着头看他,齐桓决定放弃问他话,幸好他倒是都不挑嘴,目前为止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糖醋排骨,黄豆猪蹄汤,青椒土豆丝,还得再来蔬菜吧。”

“不吃草。”

“这样不好,营养会不均衡。”

日山的脸都皱起来了,仿佛吃蔬菜会要他的命,齐桓不理他,买了一大把菠菜,提满满一手的菜回家,日山帮忙把所有的肉都提了,唯独对土豆和菠菜颇有敌意。

“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许挑食,听见没有?”

齐桓一边往回走,一边对他耳提面命,深觉自己似老妈子,这孩子不过萍水相逢,不当这样干涉,但他又格外亲昵,令齐桓自己都觉得这样十分自然,于是又回头问道:“你昨天说我叫什么名字?”

“齐铁嘴。”

“可是我叫齐桓,日山,你是不是以前见到过和我长得很像,又叫齐铁嘴的人,所以认错了?”

日山停下脚步,突然凑过来伸手捧住齐桓的脸,这回换齐桓被吓住,这个男孩突然将脸凑近,两人鼻尖几乎撞在一起,齐桓看到自己惊愕的脸倒映在日山那一双眼睛里,清楚明白。

“我不会认错,你就是你,不管你叫什么名字。”

日山认真讲,其实他每时每刻都认真,是齐桓没有当真,好像他这一辈子鲜有认真的时刻,随意地活着,一切都是可有可无,他以为这是齐家从他爷爷开始便认可的人生信条,万事随遇而安,勉强就失了味道。但此刻,当他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突觉如梗在喉。

不是他不想认真,是他从前未遇到应当认真对待的人事。

日山,是他的一面镜鉴,临水照影,终于观见一个清楚明白的齐桓。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齐桓喃喃自语,却按住自己脸上的手,轻轻握牢。

“我是日山。”

齐桓忍不住笑一声,拉着他往家走,“活了三十多年,竟叫一个傻孩子点化,被我爹知道一定气死。”

“为什么要气死?”

“我都听到他棺材板在跳了,当年应该给老头子来个火化。”

齐桓满嘴胡说八道,心结像突然被解开,舒爽畅快,这样的明媚阳光,决定吃了午饭就带日山外出采买衣裤鞋袜,少年人身条好,手长脚长,穿什么样都好看。齐桓有种自觉,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让他每天都这样高兴才好。

但快到时他隐约看到楼下停两辆车,心里立刻一紧,就知道陈皮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直接找上家门也是下作,齐桓一口气性上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往他师傅家拨电话,陈皮师母接听,这位夫人最好脾气,绵中带刚,得人敬佩。她先与齐桓说话家常,复又将电话转交自己丈夫,红二爷有一副好嗓子,说话不紧不慢叫人放心,仿佛天塌下都不用怕的稳如泰山,齐桓不由减了些添油加醋的话,只老老实实说明,他听了,沉吟片刻,叫齐桓放心,这桩事他会去同陈皮讲明。

“如果不是逼急也不会劳烦二爷,原是我们之间的小事,只是如今我这边来了一个孩子,年纪还小,别吓着人家。”齐桓扭头看日山,他一定是乖乖站在原地,令他心软。

“我不怕!”

二爷在电话那头笑,“还说,你这孩子可不简单,我约略听说,原来今日也想去问一问陈皮,如今你放心,先好好招待你这位小救命恩人罢。”

“那就劳二爷费心了,回头我必定登门致谢。”

红二爷爽气,也不推辞,只说叫他带孩子一起过来吃饭,便把电话挂断。

齐桓松了一口气,对日山道:“看见没有,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不应不爽的。”

但他话音刚落下,青天白日忽然一道惊雷炸响,齐桓奇怪抬头,刚才还好好的天气,一眨眼便笼罩上密密的一团乌云,挂在他那栋公寓楼顶,雨中银光盘旋忽闪,似要下大暴雨。更怪的是,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日山这下子突然如霜打茄子般蔫了下来,躲在齐桓背后不肯走。“要下大雨了,我们好歹先进楼躲一躲。”

“不行,不能回去!”

“你是怕陈皮的人?没事,他师傅一通电话过去,他的人肯定不敢造次,这个人最怕的就是他师傅……”

“不是,不是他,是别的。”

“别的什么?”

齐桓追问时雷声又是大作,日山立刻扔下袋子,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墙角。

“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怕打雷?没事,劈不到咱们头上。”

“能。”

“啥?”

日山终于抬起头看着齐桓,“我哥哥来了。”

 

齐桓头疼地站在家门口,门已经被撬开了,半掩着,这样没品,看来应该是陈皮的那拨人干的。但屋里并没有动静,他看看日山,男孩叹一口气,伸手推门走进去,齐桓见没事才探脑袋,就看到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

“陈皮这回大约是真的要扒我的皮了。”

齐桓蹲在地上看,确定没死人后才走进屋,沙发上正坐着个男人,他周身倒气派,但双眼是粹过火的幽蓝,看得齐桓激灵从脚踝直通头皮,炸得背后发麻。再看日山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知道这位尊驾必定就是他的哥哥,好大阵仗,虽然齐桓已经渐渐悟出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没想到似乎对方似乎并不好招惹。

“这位……是日山的哥哥吧?”齐桓硬着头皮开口,又觉得自己口气谄媚,于是咳嗽一声,“这个我……我先声明,我没有要拐带你家弟弟,他脚上受伤了,是因为我的事,就想着请他好好吃顿饭,等伤养好了再送他回去。”

“我不回去!”

“小祖宗,别和你哥哥犟嘴。”齐桓被日山哥哥看得脖子发凉,“这次咱们先回去,以后你想来玩随时来,好不好?”

“回去了他就不会再答应我来找你。”

“不会的,我好好和你哥哥说,你都这么大了,应该有自主的权利。”

齐桓一边哄日山,那厢沙发上坐着的哥哥挑起眉,他看了看满脸委屈的弟弟,再去看齐桓,忽然站起身来,唬得他向后跳开半步,“这位大哥,咱们有话好说,别动手行不行?”

但对方只是向他伸出一只手,“张启山。”

齐桓这才小心翼翼地同他握一下手,“齐桓。“

原来姓张,有模有样。

“听日山说了,多谢先生收留。“张启山像是早已知道他是谁,一握即往后退,双手插在口袋里,将齐桓上下打量,又回头扫一眼日山,”说了多少次,你也学不乖,自找苦吃。“

“我愿意的。“

张启山又不理会他的话,对齐桓道:“我看日山有些饿了,不如先生先做饭,我们边吃边聊,如何?”

齐桓被没头没脑地赶去厨房,兄弟两留在客厅,张日山赌气不说话,但张启山丝毫不客气,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然后低头打量他这身不伦不类的穿着,轻哼一声,“像什么样子。”

“能和他在一起就好。”

“能多久?他是凡人,不过再有五、六十的寿数,从前我就同你说过,你每回都当耳旁风。”

“我不怕,我会一直找他,找到为止,我有时间。”

张启山眉头立刻皱起,屋外又雷声作,他心里有火,是怕这个孩子次次往复伤心,但他总是执迷,也不知那个凡人有什么样的念力,竟回回都能将他圈住,丢不开、放不下。

“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对我好。”

“我难道对你不好?”

张日山摇摇头,“但不一样,等有一天你遇见了,自然明白。”

张启山奇道:“不得了。不过下山一两日,倒教训起我来了,是不是那个人教你的?”

大约怕他真的误会,张日山连连摆手,却不想张启山忽然轻叹一口气,他走上前去,抬手似要摸他的头,但到底落在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道:“知道这话你我重复说了多少遍么?”

“我总觉得曾发生过,但记不分明,知道必是兄长担心,施了手段,可我愿意,便不觉得苦,连他都说我已经大了,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兄长应当相信我。”

张启山还要开口,就见齐桓从厨房探出头,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先吃饭?汤还在炖,可以边吃边……等。”

见两人都不答话,面色有异,齐桓又识趣地退了回去,但没一会儿就见两人在餐桌边坐下,张启山挑剔地夹起一块排骨左看右看,像要从一块小肉排里找出花来,齐桓把一碗米饭放到张日山面前,怕他用不惯筷子,拿来调羹和叉子给他选,他想了想,抽走了叉子。

张启山把那块排骨放在张日山碗里,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道:“孩子大了,心野,做事经常没有分寸。”

齐桓看看他,又看看还横七竖八倒在门厅处的人,客气地说道:“没事,我知道,家族遗传。我也随我爸,睡相特别难看。”

张日山本来闷闷地低头扒饭,到底憋不住笑了,张启山恶狠狠地瞪他们两个,“还不是因为你昨天闹出来的事,今日人家才找上门来,你说,预备如何收场?”

齐桓坐下,眼睛咕噜噜转一圈,“那哥哥的意思是,这桩事要能收场,日山就能在我这儿多住几天了?”

“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油嘴滑舌把你哄住了,吃完饭立刻跟我回家。”

“您老先别急,有话好好说嘛。”

齐桓拼命往张启山碗里夹菜,“我当然不是想偷换概念,不过既然日山有自保能力,您也应该放心……不!我会看着他,不让他出去闹事的,您尽管放心,绝不让他少一根头发。”

张启山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半晌后道:“汤滚了。”

齐桓马上去关火,张日山抬起头偷偷看着张启山,他的脸是万年不变的冷面孔,面无表情,但既然愿意留下吃饭同齐桓说话,想必已经妥协,于是用叉子去挑排骨要讨好他,挖了半天也没舀起一块来,急了就要用手,齐桓盛汤回转,马上拦住,用筷子夹给他。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想留下来就先好好学学这里的规矩。还有这身衣服,实在难看。”

“换换换,我一早也说了,吃完饭就去带他买新衣服。”

齐桓大喜,又嘴甜如蜜地给张启山盛汤,他也不多喝,似乎心事重重,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个盒子交给张日山,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张日山攥着盒子追了出去,张启山在楼下等,四周无人,张日山知道他还有话要嘱咐,是不能当着齐桓的面。

“我们不可插手人事,他们那一边的规矩是今生不知前世,你既与他结缘,实在已经坏了规矩。所以你愿意,也是你辛苦,寻了他,寻到他,还要他也对你相知相许,否则你只能看着,明白吗?”

张日山默默点头。

“就是怕你忍不住坏了规矩,我才取走你从前记忆,想不到造化难料,这是你们之间的缘法,天意如此,我也不好再阻拦,以后全看你们自己。”

张启山说罢,又回头看他一眼,然后随风而去。

张日山打开盒子,片刻后他的脑中一片清明,前尘旧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一口气上不来,跌跌撞撞地向后倒,被寻下来的齐桓伸手接牢。

“怎么了这是?中暑了?”

但张日山不管,他想,在漫长的岁月里,无论成或不成,他总能任性那么一次,于是转身紧紧抱住齐桓,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齐桓奇怪,又挣不开,因哄他惯了,也只得回抱住他,“你也是奇怪,同你哥哥那样说话,怎么在我这儿就知道撒娇?”

“因为你对我好。”

“我看你哥哥对你也挺好的,刚才可吓死我了,总觉得他要掐死我。”

齐桓安抚他后背,带他上楼。

“那不一样。”

“好,你说了算,咱们先回去吃饭,吃完处理掉陈皮那起人之后再去买新衣服。”

“嗯。”

张日山点头,两人坐下来好好吃饭,他吃了半碗糖醋排骨,但就是不碰菠菜,胃口倒极好,齐桓没管他怎么忽然又会用筷子的事,勉强就失了味道,他只需知道对这个孩子好就行了。

这一回怕是连他爷爷的棺材板都要跳了。

饭后张日山自告奋勇把人都扔到楼下的车上等陈皮派人来认领,齐桓正在洗碗,他坐在一边看他,这个人,已经度过了他这一世人生的三分之一,留给他的时间还充裕,但也不够,始终不够。他们永远聚少离多,不过只是这样张日山已经满足,他闭眼,再睁开,齐桓正往围裙上擦手。他站起来,走过去,掰过他的脸吻他的嘴,他看见他惊讶的表情,哪有人不过五分钟就长了十来岁的,但他此刻不想浪费分毫,奇怪,他明明有无限时光,却总想分秒必争。

“你你你……你是谁?”齐桓趁他走神把他推开,张日山还是那副模样,依旧是清明的眼和散发旖旎银辉的黑发,只不过又好像忽然从少年跳脱至成年男子,他笑,凑近再次吻他,舌头熟稔地滑进他的嘴里,搅得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何必问,何必管。”

“怎么突然就开了窍?还去不去买衣服了?“齐桓昏头昏脑,也不知被他带着倒在什么地方,轻轻哼了一声。

“过几天再去也不迟。“


【完结】

2016-12-12 /  标签 : 副八 60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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