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amshen

何日君再来[上]

本来想写个群像,紧跟菟子的脚步搞事,尤其看到五八吵架觉得萌的不行,这篇上就当做个引子吧,(而且其实我觉得算八副……)赶尾巴梢再祝中秋快乐~

[上]

晓露湿中院,沉香飘户外
寒鸦依树栖,明月照高台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长沙城的百姓在八月初十那天晌午瞧见张大佛爷家那位气宇轩昂的年轻副官大步流星地从北正路二号走出来,他目不斜视在街市里穿行,连素常他最爱光顾的那些吃食店伙计们的招揽也不顾,径直进了齐铁嘴齐八爷的小香堂,齐八爷的小徒弟小满照例在前进里头洒扫,一瞧见张副官忙不迭上前来打千请安。
“齐八爷呢?”
张副官马不停蹄,一双俏生生的桃花眼往屋里瞧,这齐铁嘴的香堂看着小,名堂特别的多,一进门还得给各位祖师爷爷烧香磕头,显见是那算命的在排遣自己逗趣,所以每次来他也不敢进去,只在外头前厅里坐等。
“师傅正在午睡,这会儿该醒了,您稍等,我去瞧瞧。”小满把一盏茶放在云石圆桌上,自己一溜烟跑进去,约摸等了半柱香的时辰才见那位大名鼎鼎的铁口直断慢条斯理地踱出来。齐铁嘴最是喜欢张大佛爷身边这位办事勤快利落的亲随,每次见他必要先打趣一番,因这孩子脾气像张家人,忒老实八交,开不得玩笑,又碍于齐铁嘴在九门里的身份不敢发作,只一张雪白的俊脸常被气得通红。偏巧张大佛爷的事多要麻烦齐八爷,他脱不开身,跑腿的事又不放心别人办,每每都把这张副官往齐八爷的嘴头上送。久而久之,这位副官也练就了一副经得起各种调侃的金刚不坏之身,来时就往前厅一坐,如老僧入定般把事情交代清爽,绕是齐八爷挤眉弄眼也坚决不理。近来齐铁嘴大约是察觉出了他这项计策,见那副官似在佛爷身边般坐得笔直,眼睛溜了一圈,恰好瞧见条案上搁着的施老爷刚刚差人送来的一大块冰,他偷笑,挽起衣袖,把双手按在冰块上。小满出来时见自家师傅站在张副官斜后方,刚要开口,就见齐铁嘴朝他直努嘴,示意他别多事,只得叹口气摇头退开。
果不其然,片刻后就听前厅张副官“嗷”地叫了一声,随后齐铁嘴放肆的笑声跟着响起。
“八爷!”
张副官一双英挺的卧蚕眉倒竖起来,用手背蹭自己脸上的冰水,水珠顺脖子滑进衣领,他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又气又无可奈何道:“别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凉快吧,你说这佛爷也真是的,大热的天,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巴巴地赶正午叫你过来。”齐铁嘴双手一振,在他身边坐下,小满这才把绿豆糕和桂花酸梅汤敬上来,齐铁嘴忙说,“把那碎冰块凿一点下来搁里头,你看看把我们张副官给热的。”
“您老人家可玩完了?”小满讪笑着指了指给他捂化了一角的冰块。
“去去去,赶紧的。”
齐铁嘴把个油嘴滑舌的小徒弟给赶跑了,回神盯着张副官,直看得他吃下一块绿豆糕,又喝了小半碗酸梅汤,才满意地点头道:“好吃吧,我们家淘制的酸梅汁整个长沙城也找不出第二家,独家秘方,一般人我也不拿出来。”
这话倒不假,这碗酸梅汤色面殷红柔曼,酸甜适口,又冰凉沁心,的确是消暑佳品。“八爷以后要是不算命了,只往火宫殿门口摆摊子卖酸梅汤,怕是生意比这儿还好呢。”
“哟,知道顶嘴了呀!”齐铁嘴边说,边伸手要去拧张副官的脸,但临到他那张俊脸前又停手,只用手指戳了戳,“得了便宜还卖乖?”
“吃了八爷家的东西,还不得像八爷一样呀。”
“你吃了我们家的东西,怎么不给我们家当女婿呢?”
齐铁嘴嚷嚷,完了又觉得不对,嘻嘻哈哈打了一番马虎眼后才问,“佛爷这回又要差遣我去办什么事了?”
“今天不是佛爷的事,是我有事想和八爷您商量。”张副官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来,这才显得他不过还是个半大孩子,这么打眼瞧着你时,齐铁嘴心想,便是想要月亮也想办法摘下来给他。“说吧,有什么事?”
“再过五日便是十五了,近来佛爷忙于公务,连和夫人都说不上几句话,我想……是不是能在中秋节时置办一桌酒席,让佛爷和夫人也能好好团聚。”
“他们不是天天睡在一起么?”齐铁嘴抢白道,张副官脸皮突然薄起来,白里透红,“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
“平时我看你撂狠话倒是挺顺溜,怎么这样的事你又支支吾吾的,那尹大小姐是张大佛爷明媒正娶的夫人,睡一起你脸红个什么劲的。”
“哎呀!八爷!”
“好好好,不逗你了,你的意思呢我明白了,但我寻摸着只他们两个也没意思,中秋就是要大家团聚,不如我来攒一个局,把九门的各位都请来,平日里有什么样的恩怨都不妨放一放,回头我再请两位说书女先,大伙儿一起热闹热闹。”
“这……合适吗?万一……”张副官欲言又止,倒不是这个主意不好,只是他也担心会不会反而好心办了坏事,九门里众人平日里也颇有些嫌隙,先不说一向与人不睦的三爷同六爷,就是霍三娘也未必肯赏光,还有一个从来就要唱反调的陈皮,光想想那副场景都叫张副官头疼。
“你呀,就别操心了,这么小个人,天天皱着眉。”齐铁嘴又盛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另换了枣泥水晶糕,做的晶莹漂亮,连张副官也忍不住赞了一声。“来来来,多吃点,这桩事你就别担心了,都包在我身上,一定把这个九门中秋家宴办得漂漂亮亮。”
“八爷,平时佛爷叫您办事总见您推三阻四的,这回怎么答应的那么爽快呀?”张副官塞了满嘴甜糕,鼓囊着脸颊问。
“怎么?我答应了你还不乐意?”“不是,当然不是,您别多心。”张副官马上眯着眼笑起来,“我知道八爷对我最好了。”
“知道就好。”
齐铁嘴边说,边又夹了一块糕给他。

因把这件事托给了齐铁嘴,张副官倒也放心,一时长沙布防军务繁忙,把这件事都抛在了脑后,等他想起时已是十四的晚上了。张副官暗怪自己怎么忙昏了头,待要出门,却见齐铁嘴哼着小曲儿,踢着小石子,双手背负往指挥部来,借着路灯光他看到了张副官,忙朝他挥手道:“张副官!张副官!”
“八爷,您怎么来了?”
“这不是给你送帖子来了嘛。”齐铁嘴卖弄似得摇了摇手里的那封请帖,“这封是给你的。”
张副官愣愣地接过那封请帖,齐八爷写的一手好楷书,听说他以前老是仿名家字画,颇有些门道。“我也去?这不是九门里家宴么?再说了,佛爷的呢?”
“我才不和他说呢,一定甩我一张臭脸,信不信?要是我说他一定不去。”
“那……”
“你猜怎么着?我刚刚去了趟张府,偏巧你们那位新夫人收到北平娘家寄来的中秋节礼,心里高兴,我这么一说,她满口就答应了,还说要是佛爷不去,她也想办法把他架过去,你就放心吧。”齐铁嘴拍了拍张副官的肩膀,“到时你只管想办法把你们家佛爷灌醉就行了,新婚那天还好说是为了洞房,这次总找不到借口了。”
他说着一脸坏笑,张副官无奈地摇头,他借灯光把请帖上的字细细看了,奇怪的反问:“怎么放在五爷的府上了?”
齐铁嘴还在哼着曲儿,一本正经地道:“五爷的府里头有两棵桂树生得特别好,你还真别说,这吴老狗家的院子调停得不错。本来我想放二爷府上,他那座水榭流觞也风雅,但一来夫人刚刚过世,府上三年里不宜办这样的事,二来万一喝醉了闹事,也不至于把二爷的府邸糟蹋了。”
张副官瞅着这个满肚子小算盘的算命先生,心想,合着糟蹋了五爷家的院子就不可惜了。
“八爷。”
“怎么啦?”
“我听佛爷说,您之前和五爷吵架了?”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们那是互相切磋一下。”
切磋什么?谁比谁嘴更毒更顺溜?
张副官把请帖收好,“那您是亲自去和五爷打得商量?”
齐铁嘴哼了一声,也不知什么意思,然后开始沿布防司令部往回走,张副官想也没想,立刻跟上他。“这哪用我亲自出面,只管让解九去当说客,说是不过一盏茶功夫吴老狗就满口答应了。”
因为明日就是中秋佳节,整个长沙城里到处张灯结彩,消防部的弟兄们为防走水,到处巡逻检视,看到张副官都上前来讨烟抽,齐铁嘴见他熟稔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一一分发给他们,又叮嘱他们自己抽烟当心火星子四溅,还说等过了明晚请他们喝酒。
“你抽烟?”
待人散去后,齐铁嘴问。
张副官摇摇头,把烟盒塞回去,“兄弟们辛苦,本来明晚我该一起去巡防,如今既要吃酒,少不得慰劳慰劳他们。”他话还没说完,齐铁嘴突然伸出手去捏他的脸,张副官多年的条件反射,刚要反手去挡,但生生忍住了,“八哈……爷,乃干什么啦……”
“我看看这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一个年轻孩子教得这样老气横秋。”说完他到底又松手,明晃晃的灯影下,张副官那副白皙的脸上留下一点红印子。齐铁嘴突然拉起他的袖子往前走,坡子街市口有个挑担儿的老头坐着没走,担子一头还烧得热乎软稠的桂花饴糖,香气隔老远就能闻见,他看见齐铁嘴来立刻精神起来。“齐八爷,您要再不来我可就家去了。”
“我说了就一会儿功夫。”齐铁嘴把还一脸茫然的张副官按在小板凳上,“挑个你喜欢的,知道你忙,不得空吃这个,我叫糖人冯捏了给你。”
“八……八爷。”张副官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那股香浓的甜味给熏迷障了,晕晕乎乎只觉得连嘴里都有一丝丝甜味涌上来。他自幼在张家长大,虽然佛爷从不苛待,但到底不曾有过像样的童年,后来军旅又迫他及早成熟起来为佛爷分忧解难,心底里却到底还惦记着这股饴糖的滋味。这个素来坚强的男孩子有一恍惚儿感动的不得了,只是抬头看着齐铁嘴,说不出话来。
“你个傻孩子,看着我干什么呀?快选啊。”
糖人冯这会儿呵呵笑着,把一支糖人递给张副官,那捏的分明是惟妙惟肖的一个齐八爷,无论是面容还是姿态都活脱脱神似眼前这人。齐铁嘴道:“人还没选呢,你就混捏?”
他作势要拿走,但张副官先抢在手里,急着说道:“这个我要,你答应我的了。”
齐铁嘴左不过图他高兴,见他喜欢也就罢了,于是又对糖人冯道:“横竖你都煮这锅糖了,也给我捏一个呗。”
“成啊,八爷想要什么样儿的?”糖人冯最见得自个儿的手艺有人喜欢,一高兴便满口答应。
齐铁嘴想了想,“给我捏个蟾宫玉兔。”
“八爷这一口好应景。”
“图个高兴罢了。”
两人说话间糖人冯已经又快手快脚捏出了一轮彩云追月,别看他年纪大了,手法特别快,张副官正举着自己那个糖铁嘴,津津有味地看他有捏出一只捣药玉兔,月影中隐约有蟾宫林立,用刀片剔下来时还散发着热乎劲儿,饴糖蜡黄,透过灯影,有细细点点的金桂掺杂在里头,也是奇巧异常。齐铁嘴难得破费一次,自己掏了几个大钱给他,老儿得了钱,挑上担子便走。
“你怎么不吃?”齐铁嘴把自己那个咬得嘎嘣脆,见张副官宝贝似的举着那个糖人,忍不住笑道:“可千万别,瞧你这幅光景像是要供起来似得。”
“我舍不得吃。”张副官老实地说道,齐铁嘴初时一愣,随后慢慢地低下头来,做一副泫然欲泣状,“哎呀!佛爷真是治军严谨,别看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为了娶个媳妇点三盏天灯,还把我的那点体己也搭进去了,怎么都不舍得给自家副官买个糖人吃,唉!”
“八爷!”张副官哭笑不得,只是齐铁嘴的一张嘴,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但他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齐铁嘴把自个儿那个糖人塞他嘴里,“得了,吃我的罢。”
只觉上下两片嘴唇都被糖黏住一般,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今夜这糖人怕是别的都还要甜上好几分。八月时节,长沙气候依然炎热,一只黑鸦掠过,停在树梢上,那轮渐圆明月悬在半空,散下遍地清凉银辉,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往回走,影子却拉长交叠在一处。待到叉路口,齐铁嘴突然停住脚步,他似乎是也怀着什么心事,扭头看张副官时他正吃的满嘴饴糖,齐铁嘴心里咯噔一下,只匆匆道“早些回去休息,明儿可别迟了,否则罚酒”这样的话,便逃也似的跑了。

[未完待续]

2016-09-15 /  标签 : 老九门八副 237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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