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amshen

团圆意之团圆【最终回】

摸鱼把这几个小短篇做成了一份册页,就当给自己留念啦~




贵人》 践约》 试炼》 说媒》 新衣》 打猎》

》》》》》

团圆

 

旧年里最高兴的事儿就是采办年货,年年都是张日山随着大管家去办这件事,张启山应酬繁忙,到了年关更是如此,好多时候连守岁都不能在家里头待着,张府的人大多已经习惯了,又因这些应酬都不用张日山跟随,他也就乐得在家享几天清福。大约是因为快过年了,连平日里总喜欢板着一副面孔的大管家也难得地和颜悦色了几分,听府里的小厮丫头们凑在一起商量该置办些什么年货。张爷爷这时候也来凑热闹,他叫人铺开红纸,研好了墨,写斗方,写对联,他是有岁数、多见识的老人,那几个大字写得笔走龙蛇,很是精彩。张日山看得羡慕,突然想起了幼时在家中过年的模糊光景,江南人士多能舞文弄墨,他父亲虽是军人,倒也学古风在府里蓄养了些文人墨客,平日里教少爷小姐们读书识字,等年下也写对联,彼时张日山才只有四五岁,只依稀记得母亲抱着自己看先生们写字,看得高兴时有人会塞一粒粽子糖到他嘴里。他自幼便好零嘴,尤其喜欢里头嵌了松瓤的,又油又香,玫瑰的虽然也香,但他那时竟也嫌是女孩儿家的吃食,哭闹着推开,惹得父亲大笑,夸他将来必能继承衣钵,是在沙场上纵横驰骋的好男儿。

“……再买些炮仗,今年老爷也回来,府里请了戏班子唱戏,打莲花落,少不得打赏小的们,放些炮仗热闹热闹。”大管家双手揽在皮袍子的衣袖里,指使小厮们买这买那,张日山这方才回过神来,他叫见不远处街头的果子铺,便对大管家说去瞧瞧有没有干果蜜饯,若放在往常,他老人家又该同他唱反调了,但今日他只是笑了笑,冲他点头。张日山立刻赶去那家果子铺,这是奉天城里最大的一家干果子铺了,各色的干果、核桃、蜜饯、酱菜和糖果都齐全,过年大家又都爱吃个糖食,铺子里挤满了采买的人。张日山挤在人缝里一点点看,唯独没有瞧见粽子糖,问了伙计,他们也只是发愣,想来大约只有江南人才制那样精巧的糖果。包了几样佛爷爱吃的干果栗子,张日山唯恐让大管家久候了,忙又赶着跑回去,和大伙儿一起嘻嘻哈哈回家。

才刚到家门口,就见看门的小李正在路边崖子上蹲着,远远地瞧大管家回来,他马上站起来,张日山偷偷塞了一把松子到他手里,他边谢边小声对他说:“刚才府上来了两个南方的客人。”

年前家里客人多,拜早年的、打秋风的应接不暇,张日山也没放在心上,只进里头把东西都放下,按类目把干果都装在密封的瓷坛子里,预备随时取食。

“小山,小山,快过来,少爷找你有事呢。”

张日山听是佛爷找他,忙回身走进后院,只见张启山的小楼外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穿一律素色衣袍,眉目十分温和,似要透出江南的水汽来。那妇人一见张日山,就忍不住用手绢抹眼泪,他一脸惶惑看向张启山,后者披着家常的袍子站在门口。

“你老家来的人,知道你母亲当年带着你避难流落关外,寻你寻了好几年,如今想带你回去。”

张日山一时说不上话来,愣愣地看着那两人发呆,妇人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了许多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瞧着张启山,他轻轻蹙起眉间,因少年老成,眉心当中早生出沟壑,略微皱眉也看得分明。可他什么都没说,抬头吩咐管家给两位客人准备房间休息,然后转身回了书房。

张日山后来才知道,这对夫妻是他的姑父姑母,妇人乃是他父亲的同胞幼妹,因小时候身体羸弱,早早地过继给了乡下的远房亲戚,又嫁与普通人家才逃过一劫,自从得知自己的胞兄在世间还有一子,流落关外,便总想把他寻回来亲人团聚。那几日浑浑噩噩地收拾行李,张日山总觉得一切恍如做梦,因他和府里的小厮丫头们处得极好,好些人哭哭啼啼舍不得他走。张日山想,若是佛爷开口留他,他立刻就担起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让张日山自己都心灰意冷。小姑母见张家不说话,便兴高采烈地买好了回苏州的火车票,盘算着怎么回去过年的事。

张启山之后多日都没回家,张日山原想同他好好道别,也算谢他多年的恩情,纵然心里再舍不得,有些事总说不出口。出发那日,有不少人想送,被他都谢绝了,反倒是从来不给好脸色看的大管家送他们到了火车站,车站人头济济,大多是过年前想赶回家的外乡人。张日山从大管家手里接过小皮箱,客客气气地摘下帽子朝他鞠了一躬,“日山明白,大管家平日里的教诲都是为了我好,这么多年的缘分,日山念着您老人家的好,日后有机会,大管家若是来苏州,日山必定……”

“唉呀,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是这个坏毛病,总喜欢胡说八道。”大管家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他一边掏着耳朵,一边说道:“不就是去老家看一眼嘛,佛爷说了,办完事赶紧回来,还等着你一起过年呢。”

张日山愕然,他瞪大了眼睛,觉得鼻头一阵发酸,捏着帽子往脸上抹了两把。

“我说,你听见没有?”大管家又嚷嚷了两句,张日山吸了一下鼻子,马上咧开嘴点头。

“诶!知道了!”

“赶紧上车吧。”

大管家突然收起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和颜悦色地推了他一把,张日山立刻转身跳上了火车。

 

年三十那天早上,张府里开始从头到脚打扫,从前门到祖宗祠堂,小厮们小心翼翼地擦拭排位,清理香炉,为了大年初一老爷带着家里人给祖宗上香做准备。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说了一句“从前大管家总罚小山哥哥来这儿跪祠堂”,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有人小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小山哥哥?”

“我也想他了。”

“这半个月少爷的脸色真难看,怎么都不顺意,上次还把大管家给骂了呢。”

“我也听见了,骂得可厉害,还把盅子都砸了。”

“还是小山哥哥在的时候好,我瞧少爷一直都挺高兴的。”

“可不是嘛。”

小厮们索性也不打扫了,只凑在一起唠嗑,恰巧大管家从祠堂前经过,立刻跺脚骂道:“小兔崽子,一个个都皮痒是不是?还不赶紧的,找削啊!”

小厮们仗着今天是年三十,嘻嘻哈哈地一溜烟跑了,管家看着空荡荡的祠堂,突然叹了一口气。这时他见张启山从后院走过,忙问道:“少爷这是要出门?”

张启山想了想,突然折返回来,“大过年的不出门。”然后又问,“老爷子呢?”

“张老爷子去山上接老爷回来过年,这会儿该到了,我让人在门口留意着呢。”

张启山点头,他还要开口,却到底忍住了,转身回小楼里换一身过年的新衣裳,却正好瞧见压在箱子里的另一身新衣,原是给那个孩子备下的,过年穿新衣总是个意思,他喜欢看那孩子笑,一脸稚气,叫人打心底里喜欢。

“少爷,老爷回来了。”大管家在外头喊,张启山应了一声,把箱子盖上。

今年可难得一家子团聚过年,张府早早地把门关上谢绝外客了,定的戏班已经拉开了架势,都是一群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子们,张老爷子站在台下看热闹,他其实是个爱热闹的人,只可惜不知为何儿子与他不亲,即使过年也不例外。年夜饭席上吃酒,两人也不怎么说话,张老爷子借故问张爷爷怎么不见上回同他学打猎的那个机灵孩子,张爷爷瞧了眼少爷的脸色,小声说他被老家的人接走了,于是故意长吁短叹道:“早知道要被你赶走,还不如跟着我,这会子只怕已经是个一等一的好猎手了”。张启山立刻挑起了眉,知道是他爹故意激他,正欲抛下酒杯,就听外头有人连奔带跑地喊:“回来了!回来了!”

“谁回来了?一个个都着急忙慌的干什么?被狗撵了?”大管家说道。

“小山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小厮们簇拥着风尘仆仆,但满面笑容、神采奕奕的青年往里走,他放下皮箱,朝张老爷子拱手,“老爷、张爷爷,日山给两位拜年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老爷子也高兴起来,叫人满满地倒上一大碗酒让他喝,被张启山拦下了,“人刚回来,空着肚子,他又不比你。”

但张日山接过碗,一口喝干,“没事,今儿高兴。”

张老爷子更加得意,“你瞧瞧,人孩子比你顺心合意,来来来,咱爷儿俩再喝一碗。”

一时间,本来死气沉沉的年夜饭突然热闹起来,吃完饭时张日山已经喝得半醉了,清俊白净的脸颊驼红,他从行李箱里翻出老家特产分发给大伙儿,然后自己回原来屋里洗把脸。他的房间依旧保持清洁,显然还日日有人洒扫,刚解开外套的扣子,就见小床上摆着一件叠得整齐的新衣裳,料子上的团纹刺绣在灯光的照映下闪烁着节日喜庆的愉悦绒光。

等他换上新衣裳出屋的时候,戏正好开锣,小武生们个个猴儿般机灵,在戏台上上下翻腾,眼花缭乱。张日山往张启山背后一站,也不做声,但他后脑勺上似长了双眼睛般立刻回头,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不错,挺合身的。”

“谢谢佛爷。”

张启山哼了一声,“还有呢?”

张日山想了下,然后立刻笑起来,他整齐衣衫,躬身作揖,嘴里念念有词道:“日山给佛爷拜年,祝佛爷福寿安康,吉祥如意,岁岁平安。”

“出门一趟,嘴倒学得挺甜的。”张启山说道,嘴角上挂着满意的浅笑,这大约是半个月来的头一遭。

张日山像是想起什么来,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琥珀色的糖果,递到张启山的眼前,“佛爷也尝尝,这是我们老家的糖,可好吃了。”

张启山见他笑得高兴,于是掂了一颗送嘴里,初时不觉得,渐渐舌头底下涌出淡淡的甜味来,如春风化雨一般润泽了舌尖,这是江南的风土滋养出来的清雅味道,就像眼前这个笑起来眼睛弯弯,唇红齿白的青年。

“佛爷,这叫粽子糖,我从小就爱吃这个,您觉得好吃吗?”

张启山没再说话,似乎在专心看戏,等了很久,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片刻,张日山听到有人轻声说:

“回来就好。”

【完】


2016-07-30 /  标签 : 启副老九门 69 15  
评论(15)
热度(69)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