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amshen

狭路(上)

其实是看了沙海预告以及和毛不易那个短剪辑想到的老妖怪的梗,不过后续发展还没想好,可能要拖到过年再码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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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师,大师,这件事你务必帮帮忙,替我筹谋筹谋,一旦玉成,我必不会亏待。”

“陆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您说,兹要是我能办得到的,大师只管开口,但求大师看在弟子诚心不二的份上,施以援手救救弟子。”

被称作“齐大师”的男人沉吟片刻,到底叹了一口气,“要不是看在你诚心的份上……”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陆建勋见对方终于肯松口,大喜过望,连连称谢,又马不停蹄约定时间,唯恐他会变卦。齐大师慢条斯理走回到条案后头,提笔写下相关一应事物,待墨迹略干后将那张纸交给陆建勋,“你且按照这上头所记去准备,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陆建勋接在手里,如获至宝,赶忙小心翼翼折好收进上衣内袋,然后起身告辞,“那弟子五天后在府上恭候齐大师。”说罢,有个从头就候在一旁的小姑娘笑着来引路,将陆建勋送出大门。待门关上,那姑娘立刻收敛起那副乖巧可爱的表情,回头看向那位“齐大师”:“齐桓,你胆子够肥的呀!你就不怕人家脑子转过弯来了砸你的招牌么?”

“胆子不肥怎么赚钱?靠我在网上给人算命,能供得起大小姐你的衣食住行?”

齐桓待人一走便也恢复原样,他生的倒是不俗,穿一领长衫,看起来也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姿态,可惜此刻他翘起一条腿,手里把着紫砂壶开始看电脑收邮件,身上早没了那种得道高人的架势,俨然一个泼皮无赖。翠翠哭笑不得,指住他骂道:“你惯会倒打一耙,你每个月才支我多少薪水,什么事都赖到我的头上。我问你,这年头求姻缘的这样多,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天算他十几、二十个,再加上那些个批八字看风水,怎么说咱们的收入也不薄,虽说不是大富大贵,至少吃喝不愁,何必去招惹那个姓陆的?”

“说那么许多话,你就是偷懒不愿意帮忙。”

“也不是这么说,就是觉得风险太大。”

“要不说我怎么那么巧,选在他爹做寿这天呢,都是有道理的,人多眼杂好办事,到时候你就去负责引开闲杂人等的注意力,我去想办法把东西弄到手。”

“每次都让我去丢人现眼。”翠翠皱了皱眉,“要是这回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你试一个给我瞧瞧?”齐桓冷笑一声,从电脑屏幕后抬起眼睛瞅她一眼,“你这个月工资还攥在我手里呢,想想清楚再说话。”

“齐桓!你个无良奸商!大骗子!我要去检举揭发你的无耻行径!”

“你只管去,最好去那些什么行业协会告,看看人家信不信你一个信口雌黄的丫头片子。”

翠翠日常磨牙,恨不能咬下一口肉来解愤,但这厢齐桓已经又朝她招手,“你来看,东西果真在陆家。”

翠翠气鼓鼓的地用拳头抵着下巴,纡尊降贵地探头过来,电脑屏幕上显示是齐桓不知托那条路上的朋友弄来的一张名单,将这两年陆建勋送去鉴定准备拍卖的文物全部记录在案,数量十分庞大,其背后的价码必定也是高的惊人,可也正因为如此,齐桓想要的那件东西夹杂在这些琳琅珍宝中就显得太过平凡了。翠翠嗤笑,指着屏幕上那块生满绿锈,和个婴孩拳头般大小的铜块道:“你说,陆家有这么多值钱的宝贝,为啥会留着这块破铜烂铁呢?”

“说什么呢?这哪儿是破铜烂铁了?这可是我们齐家的传家宝。”

“哟!传家宝,这还真是什么样的人家配什么样的传家宝。”

“去去去!小毛孩子懂什么?”齐桓把那几张单子打印下来,“我告诉你,这可是件大宝贝。”

“多大?多宝?”翠翠知道他这样讲多半是为了哄着自己去给他当帮衬,不过她虽然嘴上这样调侃,但也知道一点,齐桓平时靠一张嘴骗人吃饭,可是人却很谨慎,这次会为了一块破铜铤而走险,至少说明这玩意儿对他来说的确很重要。

“先去叫两碗面吃,和那个姓陆的掰扯半天,我都饿了。”

 

当然,最后两碗牛肉面的钱还是翠翠先垫付的,齐桓临了还加颗卤蛋窝汤里,为此多给了三块钱。说实话,虽然平时总和齐桓叫板,但这丫头心肠软,不仅心肠软,还是个操心的命。初时她不过是出来兼一份职,想着多赚点钱,又看齐桓这边招的是文员,不过都是些简单文书或者引来送往的工作,且不用准点坐班,再合适不过,谁知到如今,连齐桓的衣食起居几乎都是她在打理,而且这人对钱从不上心,进项出项也全靠着她。尽管有时候翠翠都觉得此人烂泥扶不上墙,又担心如果连自己都撇下他,恐怕他终有一天会饿死,是以心又软了下来,这一来二去的,她也就留了下来。

不过最要紧的一点是,翠翠知道齐桓和她一样也是孤儿,也算是守望相助,毕竟同病相怜。

把剩下小半碗面条拨到齐桓碗里,翠翠放下筷子道:“别光顾着吃,给我说说你们家这家传之宝的事呗。”

“要说起这个,那可老厉害了。”

“别扯淡!”

齐桓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小姑娘家家,老说这种字眼不好。”

翠翠也不甘示弱,反问:“谁教的?装模作样,赶紧的。”

齐桓扒拉完最后一口面条,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嘴,“这事吧,得从我爷爷那会儿说起。”

“才你爷爷就家传之宝了?我还以为至少得从三皇五帝那会儿讲起呢。”

“有意思没意思?不说了,不说了。”“好好好,我不插嘴,你说吧。”

齐桓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娓娓道来。

“事情发生在1931年,那时候年景不好,旱涝频繁,各地又闹军阀,大仗不断,小仗不停,真是连年饥荒,饿殍遍野。但说来也怪,我们老家那个乡却一直很太平,而且收成也好,大约因为隐在山里无人知晓,所以逃过了一劫。我爷爷那会儿也算是乡里难得的秀才,平日里靠给人写个信,抄个书,卖卖春联字画啥的为生,勉强混个温饱。九月的时候,乡里有个姓周的人家娶媳妇,全村人都去喝喜酒了,我爷爷因为字写的好,被请去替人家写喜联,他酒量不好,不过多喝了两杯,竟然在书房里打起盹来,而且这一觉好睡,直到后半晌才醒。但醒来之后他才察觉有异,按照那时乡里的风俗,流水席要吃上三天三夜才能作数,这周家因为是本地望族,平时就爱热闹,必能要闹够三天才会作罢,可是那天晚上周家的喜宴不仅散了,连灯烛都统统熄灭,这就太不寻常了。”

“这有什么好不寻常的。”

“那时候和现在不同,慢不说平常日子里这样的大户人家都会留着廊下的灯烛,成亲时候就更不必说了,特别是新人房里的一对花烛是绝对不能熄灭的,否则不吉利。我爷爷觉得不对劲,悄悄从书房出来,满以为总能遇见那么一两个家丁,结果整座周宅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一夜之间全部搬走了的一样。我爷爷觉得瘆人,更加不敢久留,遁当时进门的路出了周家,谁知一路走来整个乡里一片死寂,家家户户的门户大开,竟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呀?”翠翠的胃口被吊了起来,他齐桓面色凝重,看起来颇有点严肃,“我爷爷越想越觉得邪门,但这桩事他无人可问,也无处可问,只能先回自己家里。”

“那你奶奶他们……”“我爷爷那时候还未婚娶,也没有别的亲眷,是孤身一人,但他在这乡里生活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心里全没了主意,只想着赶紧回家待着。他那时就一间小屋,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料想就算是真的遭了劫,也不至于抢到他家里去。发生这样的怪事,他知道这里是待不下去了,幸好那时快要天亮了,想趁这个时候回去收拾好行李远走他乡——”

“等等!等等!我来猜。”翠翠抢着说道,“你爷爷家里一定有一个人。”

齐桓挑眉瞅着她,“你怎么知道?”

“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到底是不是嘛?”

“还真被你猜中了。”

翠翠一脸得意,“你瞧,我一猜就中。”

齐桓笑道:“那你再猜猜,我爷爷家里来的是什么人?”

“那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神仙,你快往下讲。”

齐桓叫她先把桌子上的一次性饭盒收拾掉,自己回到书桌后头坐下,喝了一大口茶,翠翠因着急听故事后续发展,连奔带跑把桌子都收拾干净,然后搬了凳子在齐桓身边坐下。“快快快,你接着说,乡里的人都去了哪儿?你爷爷家来的那个人又是谁?”

齐桓正出神看着那张打印出来的A4纸,黑白打印机墨粉不够,所以有点模糊,他想的太出神,直到翠翠又拉了拉他的袖子才回神,“怎么了?”

“喔,没事。”齐桓放下那张纸,“我爷爷刚踏进家门,就看到桌边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坐着,倒把他吓了一跳,他刚想要捻亮油灯,就听那个人说,‘依今晚的情形来看,先生还是不要点灯的好。’我爷爷想,这个人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于是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乡民们都去了哪里。那个人没答话,隔了一会儿后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问,‘两年前,这里的乡民是不是曾从山里带回来过什么?’我爷爷听了当时就觉得奇怪,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傍山而居,日常从山里带回来什么也都寻常,这个陌生人问的这样没头没脑的,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随后那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有没有人曾带回来一块青铜?如婴孩拳头般大小,布满绿锈。’”

“那……那不就是你说的传家宝吗?”翠翠忍不住插嘴问道。

“我爷爷这才想起来,他的确有这么一块青铜,两年前有山里的猎户砍柴回来,说是捡到了这样一块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那会儿我爷爷时常替他写信读信,就顺手给我爷爷当个纸镇什么的。后来我爷爷看这东西委实锈得厉害,但上头花纹雕刻委实精奇细致,一时没舍得扔,就收在箱子里了。听这个人这样问,我爷爷立刻从箱子里把那块锈铜给找出来搁在桌上,来人不说话,好像只是在确认这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那件东西,我爷爷猜他这样问,今夜的事必定由此而起,只求他快点把这件东西带走,好远离麻烦。但那人却只对我爷爷说,‘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带上此物离开,走的越远越好,从此以后一概不予过问,可保你一生平安。’我爷爷听完简直一头雾水,也不知是怎么就飞来这样的横祸,他再要问,那个人竟已没了踪影,他又是吓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刚才和自己说话的是人是鬼,思来想去觉得走为上策。幸好他身无长物,总打了一个包裹就可以上路,开始还犹豫要不要带上那块锈铜,但那怪人既然这样说了,他最终还是带走了。我爷爷趁天刚亮之际离开乡里,不敢走小路,只顺着官道走,后来终于到了一个比较热闹的大城市,他运气还算不错,有一间学校愿意聘他当助教,于是便定居下来。虽然日子终于太平了,但他心里一直惦记这桩怪事,找了机会偷偷地查,这不查还好,一查倒真查出事情来了。”

“什么事?”

“有一天我爷爷刚下学回到家里,就有人登门拜访,这个人兜兜转转许久之后来意才显山露水,原来他是探口风来的,我爷爷想起那时那个怪人的叮嘱,知道来者不善,于是寻了个借口,只说自己有个远房亲戚过去住在那个乡里,从前两个人还有书信来往,后来就失了音讯,所以才想去查找下落。那个人听了,初时倒也还算客气,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是警告我爷爷不要再继续查下去。我爷爷一辈子胆小怕事,从不敢做越雷池半步的事,唯独这桩事因关系到他自身,且如今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更加不可能半途而废,是以他先满口答应了,把那个人打发走,又怕有人继续盯梢,最初半年就果真就把这桩事放下了。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重新把这件旧事捡起来是因为我爷爷工作那间学校的一个从事历史研究的教授,那时候我爷爷正被临时借调,替他处理一切文书的抄誊记录,有天夜里,他抄写文书的时候发现这位教授正在研究一处殷商墓穴,我爷爷没有留意到墓穴的主人是谁,却觉得那张手绘地图标注的山阴面所在好像就是他从前居住的那个乡的位置。那山延绵数十里,仿佛两只手臂,将那个乡合围在其中,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我爷爷当时灵光一现,怀疑那块青铜是否就与这处殷商墓穴有什么关联,于是他从柜子后头的土墙里把这块青铜起出来,把上面的花纹拓下,第二天连带抄誊好的文书一并带给那位教授,他趁四下里无人的时候悄悄把那卷拓印拿给教授看,问他这是哪朝哪代的制式纹样,那教授初时没放在心上,过了几天后才重新找到我爷爷,追问他纹样的由来,我爷爷不敢说出真相,只说是之前在哪个旧货铺子里看到的,觉得别致就央求老板拓了下来,谁知那教授竟叫领了去。我爷爷犯愁,这整个城里哪里有这样的旧货铺?只能又寻借口搪塞,那教授只得作罢,他颇惋惜地告诉我爷爷,这花纹细究起来,应属于殷纣王晚期,史上都记载殷纣王帝辛失道,最后自焚于鹿台,但如果他的考据属实,目前发现的那处殷商墓穴极有可能就是帝辛墓。我爷爷这才暗自确信,那块青铜确与这座帝辛墓有千丝万缕的瓜葛,但是这里头和整个乡的乡民失踪是否也有必然的联系他还是不能确定。”

翠翠听的入迷,简直把齐桓当成说书的先生,忍不住问:“那块青铜疙瘩到底是个什么宝贝?为什么后来又到了陆家的手里?”

“我说的口渴了。”齐桓忽然就卖起关子来,翠翠气吼吼道,“你不是正喝着呢嘛。”

“喝光了,这壶还能是自来水不成?”

翠翠白了他一眼,又想继续听故事,只能跑去提一个热水壶过来放在他面前,“来了,一整壶,一会儿尿急了别又赖我。”

“你这丫头现在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嘴里怎么没个好好的字眼,回头得给你用消毒水涮涮了。”

“你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讲呀。”

齐桓又是慢条斯理地泡上一壶热水,然后才继续往下讲:“帝辛墓的秘密其实直到我爷爷去世也没能知道,老爷子真可谓抱憾终身,临了还拉着我爹的手叮嘱,说无论如何要把那个宝贝给找回来。在他看来,先不论这块青铜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单从殷商时期的物件来看就已经相当值钱了。可惜那个教授虽然人不错,就是嘴巴不太牢靠,有一回喝多几杯,把这件事讲出去,这就不得了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消息传到当时来找我爷爷的那伙人耳朵里,立刻找上门来抓我爷爷,当然家里也被翻了个底朝天,那块青铜就这样被他们搜走了。”

“啊?那是伙什么人啊?”

“我爷爷后来才知道,那是伙日本人,他们跟着军队进到中国,四处勘探搜寻各朝各代的古墓,就是为了盗取墓里的奇珍异宝。我爷爷被抓的时候吓个半死,东西被搜走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小命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但是被关到第三天晚上,奇事又发生了,我爷爷半夜忽然被‘呛啷啷’一声惊醒,他睁开眼睛看时,发现锁着的牢门竟然无故开了,初时他以为是有人要来提审他,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他这才大着胆子推开门看,走廊上空无一人,也不见有人把守,我爷爷被带进来的时候记得这是一所官邸,出入的都是日本人,关押的牢房在官邸的地下,表面上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端倪的,他悄悄上到一楼,门也都开着,而且最重要的是,整座官邸又是一个人都没有。我爷爷心想,这可真是活见鬼,连着两次总不会是做梦了吧,他也顾不得研究,赶忙就跑了出去,到大街上见到活人才松了一口气。他想着,日本人大概是拿到那块青铜了,任务完成才走的,于是决定先回家看看,结果又有个人在他家里等着他,这个人一开口我爷爷就知道是上次那个人。这回我爷爷算是看清他的模样了,是个年纪很轻的后生,长得倒十分俊俏,可是再俊俏的后生,行事这样奇诡也不招人待见,我爷爷正一肚子火无处发,冲着这人就是一通大骂,结果那后生也不生气,只笑笑,然后道,‘我一早叮嘱先生,不再过问此事,方可保一生平安,先生不听,执意追查,这才差点惹下杀生之祸。’我爷爷总算冷静下来,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又朝他作揖道歉,后生在桌上放下一张和丰银行本票,又道,‘多谢这几年先生维护那件东西的周全,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先生再搬一次家,这一回请切记放下前尘旧事。’我爷爷有书生气,自然不肯收,又问那块青铜的下落,后生笑的神秘,只说,‘既然这件宝贝能落到先生的手里,必定是你们之间的缘分,时机到时先生自然会再得见,凡事还请顺其自然。’我爷爷仍是不死心,又再追问神秘失踪的乡民和日本人,那后生不肯再说,径直开门走了,我爷爷追出去,但人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诶?”翠翠的脸上渐渐浮现不爽的神色,“那后来呢?”

“没后来啦,我爷爷还是拿了钱,搬到现在这个城市,娶了我奶奶,生了我爹,我爹又娶了我老妈,生了我,可惜他们两代都没寿数,活过六十就都去世了,我们齐家就剩下我这根独苗了。”

“这什么呀!”那丫头不依不饶,“这不等于啥都没讲嘛。”

“怎么没讲了?”

“那块铜疙瘩到底是个啥?还有乡民和日本人为啥会消失?那个出现了两次的年轻后生又是什么人?你呆了人胃口又不说清楚。”

齐桓喝一口热茶润润喉,“我爷爷也不知道的事,你让我咋告诉你。”

“齐桓!你这个人可太讨厌了!”

“咦?刚才是谁死气白咧非吵着让我讲的,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怪我!都怪我!信了你的邪!”翠翠生了一通气后忽然又安静下来,她直勾勾地瞅着齐桓,直到他自己掌不住问,“你看着我干嘛?”

“你没说实话。”

“我怎么没说了。”齐桓仍是笑,同时反问。

“依你的性子,要不是知道了些子丑寅卯的,才不会铤而走险想把那块铜疙瘩从陆家弄出来呢。”

“哟!我们家翠翠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

“别和我打马虎眼,你快说,到底查到些什么了?”

齐桓没开口,眼睛看向桌上的传真机,片刻后有一封传真进来,他耐着性子等传完才抽出来,先不给翠翠看,而是讨价还价起来。“我既然给你看了,你就得答应帮我的忙。”

“帮就帮!”说罢,她起身去抢齐桓手里那张纸。

“小丫头片子。”他由着她看,自己起身走到窗边,把壶里的水倒在养着文竹的那个盆子里,夜幕不知不觉已经降临,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反衬出城市影影憧憧的模糊影子。

“九鼎?张家人?到底什么意思?”翠翠问。

“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

“我读过书。”翠翠尽量忍住不让自己翻白眼,她站起来,走到齐桓身边,把那张传真纸还给他,“但我以为那就是个传说啥的,就算是真的,这些青铜鼎到现在也早就已经失传了吧。”

“谁知道呢,毕竟历史这么悠长,有许许多多的事我们都无从知晓。”

“你的意思是……那块青铜和九鼎有关?”

“我猜测至少有间接联系,也许九鼎就藏在帝辛墓里,而那块流落在外的青铜正是关键所在。”

“难道那个教授当时没有找到帝辛墓的位置吗?”

齐桓摇头,“听我爸爸说了我爷爷的故事之后我去查过相关资料,但是我怀疑那之后有人介入到这件事里。”他指了指纸上提到的那个姓氏,“两次来找我爷爷的那个年轻后生可能就是这个张氏家族的成员,他们的目的不得而知,但是我猜他们应该从幕后下手,阻止教授继续研究及开发帝辛墓的可能性,使这件事从历史的舞台上彻底退场。”

“所以,那个乡的乡民,还有关押你爷爷的那个公馆里的日本人的失踪,都可能是这个张家捣的鬼咯?”

齐桓耸耸肩,把这张纸塞进碎纸机里头,然后拿起外套穿上,“说了这一下午,咱们出去转转吧,我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翠翠也把大衣给穿上,跟在齐桓后头走出家门,等她用钥匙锁好门后两人一起下楼,往两条街开外的超市走去。“你说,这次咱们上陆家找东西,张家人会出现吗?”

“也许。”齐桓边走边说,“其实整件事最让我好奇的不是那些神秘失踪的人,而是那个人最后对我爷爷说的那句话,因为这句话,我爷爷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块失落的青铜,也许我们齐家的命运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和这块殷商青铜连在了一起。”

 

陆家是靠战争财发家的,关于这一点陆建勋略有耳闻,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重点,重要的是他要确保自己目前手头的财产不会缩水,但说实话,他并不是经商的材料,所以迫不得已,他必须要拍卖掉一部分他爷爷留下来的古董好维持他公司的运作,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两个月前,他的一位朋友暗示他,他财运不佳恐怕和风水有关,陆建勋本来是不信这种事的,但是人倒霉久了难免会生出疑心,于是他通过关系找到了一位风水大师,此人虽然年轻,但据说眼光独到,本领超群,经他排布过的风水都相当灵验。陆建勋本来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登门,谁知刚问了家里众人的生辰八字,这位齐大师就一口回绝了,等他追问多次后对方才肯透露,陆建勋与他夫人八字不合,刑克相冲,破了财源,除非离婚。这个陆建勋和夫人感情倒还不错,轻易不肯仳离,只问有没有别的破解方法。齐大师考虑许久,终于答应,他算出一个吉日吉时,也是巧了,正是陆建勋父亲的生日,齐大师告诉陆建勋,当天要多多地请人到宅邸,为的是聚气,到时他会摆一个风水局,希望能够破解。

陆建勋的家买在城中较繁华地段的别墅区,环境不错,算是闹中取静。说实话,这年头做寿一般都直接放在酒店,前两年他丈人做整寿,酒店里大摆宴席,足足开了三十桌,一时引为城中新闻。不过既然风水师提了要求,陆建勋就受累麻烦一点,通过筛选,把部分客人请到家里来,其中不乏他父亲的一些老朋友,所以当天客人的年纪有点泾渭分明,场面略微有点尴尬。

齐大师带着他那个看起来很讨喜的女助手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陆建勋亲自出来迎接,并且告诉他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齐大师掐指算了算时辰,说时候还没到,陆建勋告诉他,这桩事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和丈人夫妇知道,是以不能把他引见给他们认识,还请大师见谅。齐大师是个性格低调的人,也没在意,只让他去招待客人,他会领着助手四处转一转看看家里的情况。

等陆建勋一走开,大师齐桓就回头叫翠翠,这姑娘不知在看什么正看得出神。

“看什么呢?”

“刚刚过去一帅哥,长的可真帅。”

“帅哥就站你跟前,你还去看别的。”

翠翠白他一眼,“我看你衰哥还差不多。”

“呸,乌鸦嘴!”齐桓道,他仰头看着陆建勋这栋屋子,然后道,“你猜他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我猜他应该放在银行保险柜里,省得贼惦记。”

齐桓笑起来,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惹得她一阵咆哮,“不要弄乱我的造型,花血本的!”

“我们家翠翠真是出息了,你猜对了,那张名单上的古董他的确都委托一家安保公司保管,但是陆建勋是个好面子的人,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不拿出来显摆一下怎么行。”

“所以你是早就打探好了是吗?”

“安保公司的地库咱们是无论如何都混不进去的,不过陆家就好办多了。”

齐桓一边说,一边从正门进去,向正在寒暄应酬的陆建勋点点头,然后径直上了二楼,翠翠毕竟心虚,也不敢东张西望,只牢牢跟在齐桓后头。这会儿宾客们都还聚在楼下,所以楼上没人,翠翠见四下无人,这才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

“你吓啥?我们可还没动手呢。”

“那我也心虚啊,毕竟要偷东西,人家这也是第一回嘛。”

“这本来就是我齐家的东西,我这是请回去,怎么能叫偷呢?”齐桓刚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后头有脚步声响起,他立刻转身,就见有个年轻人捧着一个箱子走过来。

“齐大师,老板让我送这些东西给您。”

“有劳。”

齐桓瞥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翠翠,那姑娘咽了口口水,走出来预备伸手去接,那年轻人倒也客气,说道:“没事,我替大师拿到书房去吧,老板说了,书房清静,大师可以安心办事。”

“还是陆先生有心。”

“两位这边请。”

那年轻人将两人送至书房,箱子就放在桌上,他客气两句后便走开了。

门刚关上,翠翠就忍不住低呼:“齐桓,你真……狗屎运。”

书房的窗帘拉上了,朝南的一整面墙壁都嵌造阁架,几乎是一架巨型多宝阁,上面罗列零零总总的古董名器,主人家有心,还打了射灯,堪比小型展览。而他们想要找的那块殷商青铜正罩在双层玻璃罩之吓,摆在多宝阁正中的位置。

“等等。”

齐桓压低声音,阻止正要走过去的翠翠,他状似无意地四下观看,果然在屋子的两角看到了监控摄像。

“这个人真是鸡贼。”

“你家里摆这么一墙壁古董,不得多安排两个监控啊。”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齐桓也犯愁,这两个监控后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只能先走到桌边,把法器一件件取出来,翠翠都在他边上帮忙,然后小声道:“要不……我出去拉电闸?”

“哎哟,你现在可真厉害了,还拉电闸,电视看多了吧,这种屋子的电闸你能随便找着?”

“那你说咋办?”

“让我再想——”

齐桓话还没说完,书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两个人心一紧,赶忙回头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年轻男人踱了进来。

“你怎么没锁门?”“你又没叫我锁。”

翠翠拧了一把齐桓,把他往前一推,他只得清了清嗓子问道:“这里宾客止步。”

年轻男人回头看了看门,然后道:“可是门上并没有这样写。你们是陆家的人?”

“不是。”

“那……”

“我们受主人家委托,在这里办点事,还请这位先生回避回避。”

“我并不搅扰,请便吧。”

说来也怪,这个年轻男人大有一副赖定在这里不走的架势,齐桓怕夹缠太久起怀疑,只能和翠翠使眼色,两个人待在书房一角

“这什么人啊,亏我刚才还觉得是个帅哥,多看了两眼。”翠翠小声嘟哝,“这样一闹,咱们今天还怎么下手啊?”

“让我想想,这事有点难办。”

“齐桓,你老实说,是不是压根没计划过?”翠翠挑起眼睛瞅着齐桓,“我是不是被你骗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你骗陆建勋这种人也就算了,怎么还骗起我来了?”

“小点声,这里还有外人在呢。”

齐桓一边说,一边扭头看那个年轻男人,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多宝阁前头,目光正落在那块殷商青铜上。

“诶!别碰!”

齐桓在他伸手碰之前出声阻止道,说完他看了两边的监视器,摄像头的上方的小红点正在闪烁,他低头打量站在对面那个年轻男人,他头发修剪的很短,整齐地梳在耳后,黑色丝质的领带结压在挺括的白色衬衣上,诚如翠翠讲的,这青年的确生得英俊,尤其那一双眼睛,灿若明星,可以说相当好看。

“你是陆家人?还是陆建勋的朋友?”

“不是,我知道你为此物而来。”青年说道,他忽然轻笑,“所以特地来见你。”

“我?”齐桓讶异,翠翠忙拉住他的衣袖,“糟了,东窗事发了,咱们快跑。”

“慌什么?我们又啥都没干。”齐桓虽然这么说,但又忍不住看了两眼监视器。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什么?”齐桓问。

青年指了指屋角,他相当气定神闲,而且态度笃定,想来是不用担心监视器了。

“你说你是来见我的,可是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青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齐桓,他疑惑,心里渐渐升起另一重疑窦,随后两个人的目光一同落回到那块殷商青铜上。

“你?!”齐桓忽然电光一闪,“难道你是……”

“抱歉,一直没有做自我介绍,敝姓张。”青年略微颔首,“你和你爷爷长得很像。”

“你不会就是那个……你怎么一点儿也没老?”翠翠也终于听明白了,但是齐桓赶忙把她推到身后,“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又找上我?”

“我曾告诉过你的爷爷,这件宝贝与你齐氏有缘,时机到时自然会再得见,如今正是这时机到了。”

齐桓对这人到底是什么用意心里没有底,他追回青铜只是为了圆自己爷爷未了的心愿,但却并不想凭空牵扯进什么麻烦中去,“我有几个问题。”

青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这东西和齐家有缘,当时你又为什么会让陆家拿了去?”

“依我的判断,那时还是由陆家保管会比较安全。”

“那现在又为什么要让我取走?”

青年朝他眨了眨眼睛,被齐桓藏在身后的翠翠终于忍不住,探出头来道:“我知道,我知道,因为陆家要把这件东西拍卖了,万一流落出去就不好了。”

“就你聪明。”齐桓回头瞪她一眼,小姑娘撅着嘴,但青年点头赞叹,“这位小姐甚是灵慧。”

翠翠得意,冲齐桓“哼”了一声,然后问道:“那我问你,你要是怕这件宝贝落到坏人手里,为什么不自己收着?还有,这到底是件什么样的大宝贝?”

“此处不是讨论这桩事的地方。”青年目光略微沉下来,“我能拖延陆建勋些许时间,你们立刻带上这块青铜离开,最好也先别回去。”说着,他递过来一张纸条,“这里有一处地址,比较安全,你们可以先去这里等候,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后即可就到。”

齐桓将信将疑接过纸条,他倒也不是在乎现在的住处,那里也不过是个临时租借的屋子,只是他忽然想起来爷爷从前的事,“哼”了一声,“怕是敷衍我的吧,从前你对着我爷爷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青年本来沉着脸,听他这样说,忽然笑起来,这一笑委实好看,连齐桓都愣住,满脑子只想起爷爷说过的,那青年长得十分俊俏,原本一个人活过这几十年还能容貌不老已是天大的怪事,可是偏生这一张讨人喜欢的面貌,竟也不让人觉得害怕。

“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失约。”青年微笑道。

齐桓尴尬地咳嗽一声,他挠了挠头,还是翠翠机灵,先跑过去将盛放青铜的玻璃罩子拿下来,从齐桓叫陆建勋准备的东西里找出那个盒子,将东西收进去。

“刚刚好,那咱们撤吧。”翠翠扭头对齐桓道。

“急什么,我们这边也还要应付一下,才不至让陆建勋马上起疑心。”齐桓记下地址,然后把那张纸条还给青年,“你……咳……那咱们到时见吧。”


未完待续

2018-02-11 /  标签 : 副八 71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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