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amshen

The souls

那会儿刚刚看了《coco》,很想写点什么,结果卡住了,今天摔一摔,好像又通了,就索性填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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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ouls


托尔斯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这个家庭大到他永远也记不清那些亲戚的名字,在他看来,他们都是些留着大胡子,身材壮实的人,连女性都很强壮,小小的托尔斯基曾经看到他一位表亲家的婶婶同她的丈夫搏斗,两个人像职业摔角选手那样不分伯仲,这让托尔斯基每次都很怀疑自己那白蜡杆似的细瘦胳膊在未来的某一天有没有可能长成那样。所以家族聚会成为了托尔斯基的噩梦,他在一群强壮的大人们之间小心翼翼穿梭,避免被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揪住,这样他们会亲他的脸亲个没完,还有那些已经开始长个子的哥哥姐姐们,他们最爱的游戏似乎就是帮他当球一样抛来抛去,他真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所以每当家族聚会的时候,小托尔斯基会躲到自己爷爷的房间里。

顺便提一下,爷爷是托尔斯基最喜欢的人,大概因为他现在是整个家族里唯一一个行为举止文明的人,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写诗,也会唱歌,长相十分的英俊(对,他不蓄可怕的大胡子)。虽然他的房间总是充满药味,但托尔斯基更喜欢在这里消磨时光。

距离晚餐开始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托尔斯基夹着一本漫画书悄悄溜进爷爷的房间,窗帘被拉开了,妈妈说要让爷爷多晒太阳,托尔斯基探头看,老人正靠在床头打盹,床头柜上放着一碗药,苦涩混合着蜡烛油燃烧后的味道,让托尔斯基觉得很放心。他轻轻关上门,然后习惯性地在爷爷的床脚边坐下,刚才家族成员都已经来问候过了,这会儿他们会让老人安安静静待会儿,这对托尔斯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花二十分钟看完了刚刚借到的那本漫画,故事没什么意思,但他又很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不过果然还是没什么意思。合上漫画,托尔斯基从地上爬起来,爷爷还在打盹,药已经凉了,这是不知道哪个亲戚找来的很老的药方,他凑过去看一眼,随即嫌弃地躲开了。

爷爷的房间并不是特别宽敞,但是能够一直晒到太阳,托尔斯基的父母说这是家里做好的房间,他想,之所以不宽敞,是因为爷爷用一张很大的桌子来摆放蜡烛和照片。托尔斯基以前从没有仔细看过,他走到桌边,一张接着一张看,有一根蜡烛快要熄灭了,他知道爷爷把蜡烛收藏在哪里,他取出来点燃。照片里大多都是爷爷的长辈,有他的父母,祖父母,以及曾祖父。托尔斯基没有见过自己的曾祖父,听说是个很严肃的人,为此他凑近看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他瞎了一只眼睛,仅剩的那只目光如鹰隼一般,但他的曾祖母

是个美人儿,有温柔的微笑。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托尔斯基回头,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仿佛还睡眼惺忪,却准确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孙子。

“为什么?”

“你的名字来自我的哥哥,我们的家族相信,弱小孩子的名字里带上祖先的名字,能获得来自他们的力量及守护。”

托尔斯基丧气地垂头,他再次确信自己永远不会变得和自己家族里那些强壮的人一样,丧气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连他爷爷都觉得他很柔弱。不过因为他提到的他的哥哥,托尔斯基把脸凑近桌上的相片,他一个个辨认,最后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两个男人的合影。

“哪个是您的哥哥?”托尔斯基指着相框回头问,爷爷完全不用看,闭着眼睛说道,“两个都是。”

托尔斯基再次把脸凑回去,照片上,站在左边的是个无比英俊的金发男人,他高大,健硕,金发蓝眼,尽管外形不修边幅,但他的笑容十分具有感染力。但另一边的那个却正相反,用发蜡向后梳的黑发一丝不苟,令他的脸显得格外苍白瘦削,高而挺的鼻梁上夹着单片眼镜,圆形的玻璃片后头是一双碧绿色眼睛,他着装严谨,金表链就挂在三件式的西装背心上,拍照的时候他没有看镜头,倒不是说他不好看,但即便是托尔斯基这样的孩子也能感觉到此人的阴沉。

“左边的那个就是我的哥哥托尔。”

“那右边那个呢?”

“他是我的养兄弟。”爷爷略微掀开眼皮,托尔斯基见他看着那张照片,很怀疑他能否看清,而且他现在的记性越来越差,很多亲戚的名字都记错,不过托尔斯基也觉得左边的那个就应该是托尔,他和这个名字很相称。

“养兄弟?”

“他是我父母收养的孩子,名字叫洛基。”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的事。”

“他们去世的很早,那个时候你的父母还没有出生。”

托尔斯基感到很惊讶,在他看来,两个人都还很年轻,这样年轻的人和死亡应该没有任何关系,然后他觉得惋惜,因为爷爷的这位哥哥看起来人很不错,如果他还在的话,他们两个人也许能谈得来。

“他们是怎么死的?”托尔斯基问道。

“战争,可怕的战争。”爷爷说,“战争夺走了多少年轻人的性命。”

在托尔斯基的妈妈把他领走之前,他听他的爷爷自言自语说了很多话,有些他听不太明白,觉得他大概是在念自己以前写过的诗,不过似乎有一部分和托尔洛基他们有关,那天晚上托尔斯基很早就回房间睡了,睡梦里他隐约还听见楼下客厅里兴高采烈的交谈声,但后半夜开始打雷,大人们絮絮叨叨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从来没有断绝过。托尔斯基仿佛梦到了自己名字来源的爷爷的那位哥哥,还有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表情阴沉的养兄弟,一种无法说清楚的感觉晕绕在两人之间。忽然一个炸雷把他惊醒,托尔斯基恍惚睁开眼睛,看到有人正站在他的床头看他,他穿一整套的崭新的衣服,闪电照亮他的脸,如死人般惨白。

“托尔斯基!”

托尔斯基尖叫着醒过来,然后悲剧地发现自己尿床了,所幸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以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别的事上。

那天早上,托尔斯基悄悄洗床单的时候姐姐告诉他,爷爷昨晚去世了。

 

托尔斯基说不上悲伤还是意外,那一整天他都在外面游荡,家里的大人们在张罗葬礼的事,他一个人在河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认真想了想导致他尿床的那个梦。

毫无疑问,那晚站在他床头的真是他的爷爷,也许他早有预感,所以在弥留之际还想着来看一看在他临终前陪伴自己的小孙子,托尔斯基也听说过许多关于亡灵们去的那个世界,在大人们罗织的睡前故事里,那里是个阴森、恐怖,同时令人绝望的地方,不过托尔斯基想,对于爷爷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因为在那里他可以见到许多过去的亲人,也许他可以见到他的兄弟,托尔和洛基。托尔斯基顺着集市的小路逛到日常自己喜欢的小树林,爷爷去世的事在小镇上已经传开了,他可不想被那些好心的邻居们拉着手说个没完没了。小树林的河边已经开满鲜花,托尔斯基用柔嫩的柳条编了一个花环,预备在爷爷下葬的时候放在他的手里,他还活着的时候喜欢这些,花草阳光音乐诗歌,托尔斯基有点后悔,没有在他还算健康的时候多听他讲讲过去的故事。

家里已经忙成一团,没有人在意托尔斯基,反正他平时一直都是个怪孩子,孤僻不合群,好在他也不惹麻烦。爷爷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袍子,他表情安详地躺在两块木板拼成的灵床上,四周围满了鲜花和蜡烛,托尔斯基现在不觉得害怕,烛光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很温暖,仿佛下一刻就能坐起来。男孩把自己编的花环放在爷爷的胸口,然后轻声说道:“愿神明和祖先保佑你,爷爷。”

“当然!”

托尔斯基被背后突如其至的声音吓一跳,他一屁股摔倒在地,仰头看着那个声音如打雷一般的闯入者,他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姑妈和两个叔叔正在门外讲话,如果有人进来,不应该这样悄无声息。

“果然是个胆小鬼,托尔斯基,说实话,如果你有这样的名字,本来应该胆子更大一些,是不是托尔?”

“托尔?你是谁?”托尔斯基瞪大眼睛,看着从半空中缓缓走出来的另一个人,他拥有金色的短发和蓝眼睛,但他的身体有点点透明,托尔斯基能看到从他背后透出来的蜡烛光,他扭头看了看站在门口还在说话的姑妈和两个叔叔,显然他们并没有发现灵堂里正在发生的对话。托尔斯基得控制着不让自己尖叫起来,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紧跟在托尔之后出现,不多一会儿就挤满了整间灵堂,他们的身体都是透明的,有着各种色彩,比节日装饰还要缤纷,他们窃窃私语,托尔斯基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他能认出那么几张面孔,特别是托尔和曾祖母,所以他大概知道这是一场亡灵家族的聚会,为了来接引刚刚去世的他们的亲人。

“还缺谁?还有谁没到?”其中有一个拍了拍手,所有亡灵们都安静下来,他们互相张望,确定同行的亲戚都已经到了。

“洛基,总是洛基,他又缺席。”

“他又闹别扭。”

“他一直不喜欢巴德尔,但是我今天预约了做造型,那个造型师很难约,谁能赶紧去把他找来,让我们尽快把可怜的巴德尔接回去吗?”

不知道哪个老姑婆说了这句话,所有亡灵的目光都落到托尔的身上。

“洛基很麻烦,托尔你去。”

托尔摊手,“他不肯见我,我也没办法。”

“你们还在吵架?”有“人”似乎很吃惊。

“他们一直在吵架,有什么好奇怪的。”又有“人”这样说。

托尔斯基想起那张照片上阴郁的黑发男人,爷爷说他们是死于战争,但他觉得他似乎隐瞒了些什么。男孩已经从地板上爬起来,他走到自己名字由来的托尔身旁,他看起来还如此年轻,应该去世的很早。那种惋惜的感觉又在托尔斯基心底升起,他仰头看着他,大约是感受到目光,托尔也看着他,然后耸耸肩道:“想跟我去找洛基吗?我需要有个人帮我一起劝劝他。”

“劝他什么?”托尔斯基问。

亡灵们表示很满意,渐渐消失,大约是回去了,最后只剩下托尔,他注视着自己兄弟的面容,然后喃喃自语道:“小巴,我的弟弟,你现在看起来比爸爸去世的时候还要老上一倍,也许和我们的爷爷差不多,但是我不太记得爷爷的样子,刚才我没在亡灵的队伍里看到他,不过缺席的一向只有洛基。”说着,他朝托尔斯基挤挤眼睛,“你知道洛基吗?”见男孩点头,他才继续道:“一定是小巴告诉你的,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是怎么去世的?”

“他说是战争。”

“如果我没记错,我好像是被炮弹爆炸的碎片砸到了脑袋,但愿我那时候就死了,战地的护士们很可怕。”

本来这会是个令人伤害的话题,但托尔说的很轻松,他挥了挥拳头,嘴里小声嘟哝着什么,大意是如果再遇到留小胡子的那个纳粹混球,他会狠狠地踢他的屁股。托尔斯基笑了起来,他很喜欢托尔。

“所以你参加的是二次世界大战?”托尔斯基下意识地跟在托尔后头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看到那些亡灵,周遭的世界没有变,但他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看不到他们。

“你虽然年纪小,但很有见识,没错。我们后来胜利了吗?”

“胜利了,打仗打了许多年。”

“这是件好事,相信我,战争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托尔斯基没有深刻概念,不过他想,如果没有战争,也许托尔就不会死,也许他会活得比爷爷更久,那时他们可以真正的交谈,这会儿他的脸色总有点发青,尽管仍然英俊,托尔斯基希望自己长大之后能有托尔一半那么英俊就好了。

“那洛基呢?”

“什么?”

“洛基是怎么死的?他也去打仗了?”

“说实话,我不太清楚,参军去前线之前他就离家出走了。”

“啥?”

托尔停下脚步,他皱眉挠了挠下巴,然后问托尔斯基:“你知道洛基是我的养兄弟吗?他的性格……嗯,怎么说呢?相当拧,你让他往东,他就一定会往西试试,你叫他不要做的事,他就非要做给你看,那时候家里边除了妈妈,别人都不太喜欢他。”

“可是,为什么呢?”

“我猜,他可能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不是这家的孩子,洛基的自尊心很强,这件事大概令他感到羞耻。”

托尔斯基忽然有点感同身受起来,他点点头,“我想,我能理解他的感受。”

这回轮到托尔问他为什么。

“总觉得自己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你瞧,我是兄弟姐妹里个子最小的,既不强壮,也不漂亮,还经常容易生病,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家的孩子。”

托尔想了又想,谈了一口气,“好吧,我大概这辈子都不能明白了,所以后来洛基生我的气,战争还没开始的时候他就离开家去了远方,他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但他好像偷偷给妈妈写信,我听说他在和印度人学做生意,但那些印度佬精刮又邪恶,这可不是件好事。”

“他也许只是想试一试,而且我猜他绝对不傻。”托尔斯基小声道,“也许他学完就可以自己开始做生意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洛基很聪明,别人的确夸他比小巴要聪明,妈妈最喜欢他,尽管他是养子,我听说,有一阵子小巴很嫉妒洛基。”

托尔斯基很高兴,这个辈分是他爷爷的男人没有把他当个傻孩子,而且像个同龄人那样和他说话,他讲了不少他那个年代的事,许多托尔斯基只从爸爸妈妈或者叔叔婶婶嘴里依稀能够听到名字的亲戚的故事,有些很有趣,有些又有点悲伤,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正走在一条碎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这条路和他从家走去市集的路差不多,充其量有点阴森,亡灵世界的风总是“飕飕”地在他两条腿之间穿来穿去,托尔斯基好奇地四处张望,托尔这会儿似乎有点心事重重,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他要去见洛基这件事导致的。

“我能问你件事吗?”

“恩?什么事?”

“难道以前洛基都没有出现过吗?我是说别的家族成员去世的时候。”

“应该去了吧,我们家是个庞大的家族。”

“那为什么爷爷去世洛基不肯来呢?”托尔斯基觉得托尔有点闪烁其词,就和爷爷不肯把当年的事说清楚一样。“洛基为什么生你的气?就因为你不了解他?”

托尔搔了搔头发,那些金色的头发在亡灵世界幽暗的微光下仿佛是银色的,在这里,天空是暗淡的灰色,仿佛是月亮的圆形球体悬挂在半空,四周环绕着银色的火焰,但没有温度,托尔斯基觉得比刚才更冷一些。

“我想,也许有点别的原因。”

托尔斯基叹了一口气,大人们这样说的时候通常就表示这事其实并不小,他们都很好面子,他猜托尔不想在自己面前显得太丢脸才这么说,在他看来,如果他决定离家出走,那说明一定是生气到了极点。

也许还有点伤心?

毕竟洛基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这家的孩子。

在托尔斯基胡思乱想的时候,托尔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一栋房子的墙边探头张望,然后迅速把脑袋缩回来,他看起来很紧张,还有点滑稽,托尔斯基曾经见过他哥哥这副样子,在他去找他暗恋的女孩子的时候。

“谁在那儿?”托尔斯基问。

“洛基,他现在就住在那栋房子里。”托尔指了指那个有白色小阳台的房子,神明保佑,这真的和普通的镇子没有区别。托尔斯基学他的样子也探头看,路上没有人,阳台的门半开着,有影子闪了一下,他立刻缩回头,托尔问他看到了没有,托尔斯基点点头,同时觉得奇怪,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托尔一样犯傻。

“他看到你了?”

“我想应该没有。”

他们俩压低声音对话,随即响起第三个声音。

“是谁在哪里?鬼鬼祟祟。”

托尔斯基差点跳起来,但随即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害怕的,害洛基生气的又不是自己,他仰头看看托尔,他似乎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就听洛基说道:“我看到你了。”

“他看到我了吗?”

“我不确定……也许……”

“你从来都不会藏好自己,托尔,还有你身边那个孩子,他和你小时候一样傻气。”

托尔斯基承认自己最多容易生病,但绝对不傻气,于是跳出来抗议道:“我一点儿也不傻。”

那位黑头发的亲戚靠在阳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他一旦动起来,就要比照片上好看许多,尽管他的笑容里讥诮的意味更多些,但总算不是冷冰冰的。而且他的那双眼睛好像两团绿色的火,托尔斯基没有再往下说,倒是托尔尴尬地搓了搓手,然后朝他的养兄弟说道:“嘿!洛基,你好吗?”

“我猜猜,他们叫你来当说客,想把巴德尔接过来。”

“就是这么回事。”

“没门。”

洛基说完这两个字,“呯”得一声关上了阳台的门。托尔斯基看了看托尔,后者耸耸肩,好像意思是说“你瞧,他就是这样,但我已经习惯了”。

“洛基不喜欢爷爷,我觉得是相当不喜欢,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爷爷是个好人。”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托尔领着托尔斯基坐在洛基家门口的台阶上,显然他很习惯这样的闭门羹,“其实知道他也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很震惊,洛基不会让自己陷入到危险的境地,我一度认为他会活到很老,至少和小巴一个年纪。于是我欢欣鼓舞地去找他,觉得如果死了,什么误会都可以解除,但是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我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样生我的气?你瞧,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的感情很好,一起玩,一起去学校,甚至睡在一起,人们都说这世上不会有比我们更亲密的兄弟,即使洛基知道自己是这个家的养子,也仅仅只是失落,却并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他走之前发生过什么吗?也许你们都不记得了。”

托尔托着腮苦思冥想,毕竟这事儿有点历史久远,而且他不觉得当时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到现在能想明白,托尔斯基决定帮帮他,毕竟他觉得爷爷还是希望能来到亡灵世界和所有的亲戚团聚。

“你觉得他在生你的气,还是在生爷爷的气?”

“小巴?但是为什么?”托尔惊讶地问,“就因为小巴一直和他较劲?不至于,洛基不会那么小心眼,他心情好的时候对小巴也还是挺不错的,我记得那会儿我们还经常一起骑自行车到很远的水库游泳,或者帮妈妈采野树莓和蓝莓,她会烤很好吃的莓果派给我们,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些美好时光。”

“可是你说了,别的亲戚去世时他也到场了,至多是不愿意见你,为什么唯独爷爷去世他不肯去,你也听到他刚才说的了,‘没门’,就好像他们有仇似的。”托尔斯基认真地帮托尔分析,“你说,如果你直接问他,他会告诉你吗?”

“说实话,我问过,但他只是冷笑,然后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比如?”

“比如什么?”

“哪些莫名其妙的话?”

“让我想想,恩,比如,‘滚去过你的好日子吧’,或者‘怎么不去找你的好姑娘’之类的。”

“所以,你有别的姑娘了吗?这话听着可够奇怪的。”托尔斯基也学托尔的样子捧着下巴。

“当然没有。”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谁和他说了什么?难道是——”

托尔斯基欲言又止,他朝托尔看了看,正巧后者也在看他。

“爷爷?”“小巴?”

“够了!你们两个!别在我家门口坐着,赶紧走开!”

洛基的声音从门背后想起,托尔斯基猜他其实一直在偷听他们的对话,不过也许真的被他们猜中了,如果真的是爷爷说过什么,那就能解释他为什么没有解释清楚当时发生的事,只是托尔斯基不敢相信,在他心目中,爷爷一直都是这世上最好最温柔的人,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洛基,这一定是个误会,我们来说清楚。”托尔这会儿觉得有足够的理由,可以理直气壮地留在原地解释清楚,于是他大胆地敲门,那两片薄薄的门板似乎并不比人间的门板要结实。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托尔斯基站在托尔的背后,耳边是拍门的声音,他仰头看着亡灵世界那颗惨白的月亮,纠缠的火焰是那样柔软,他想起过去躲在爷爷房间里看连环画的下午,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床尾和他的身上,很暖和,爷爷的房间里有草药的香味,哥哥姐姐们并不喜欢,可他喜欢,这味道使他觉得安心。他有时候会起身看看爷爷是否睡着,大部分时候他都醒着,即使一言不发,仿佛看着自己的孙子也是件愉快的事,但有些时候他会做梦,梦到很久以前的事,他说着梦话,又像在自言自语,过去托尔斯基不明白的,现在终于明白了,那是爷爷深藏在心底的往事。

“爷爷说,你的尸体是洛基从战场上带回家乡的,然后他亲手把你葬在了曾祖母的旁边。”

托尔慢慢扭头,看着托尔斯基,他的表情震惊,以至于高举的手忘记要落下。

“他一直关心你的去向,从给曾祖母的信里旁敲侧击,他的生意跟着部队走,别人都以为他在发战争财,其实他在找你。”

“你……怎么知道的……”

托尔斯基忽然觉得心酸,此刻是真正的心酸,为他们在生前没有解释清楚的误会,他明白,洛基很爱托尔,比任何人都要爱,甚至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更甚,可他习惯了隐藏心意,爷爷说过,在他们那个年月里,人们不轻易把爱吐露出口。

“爷爷其实和我说了许多,他以为是在自言自语,有可能最后他都没有意识到我还在他的房间里。他觉得很抱歉,洛基,他编造了一些不太体面的谎言,导致了你和托尔之间的误会……”

门从里面打开,洛基双手环抱看着托尔斯基,这孩子立刻躲到托尔身后,小声嗫嚅道:“你不能打一个孩子……”

“洛基,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托尔明显被感动了,但洛基可不买账,他脸色不好,托尔斯基怀疑他是带了点恼羞成怒,因为被一个孩子窥见了内心,可他并不觉得爱一个人是可耻的,并且他有点儿羡慕托尔,被人这样爱着,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假的,你是被一头老骡子拉回家的,巴德尔就是个谎话精,如果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踢得他屁股开花!”

如果亡灵会脸红,洛基现在就是托尔斯基想象的那样,找各种借口掩饰的时候尤其显得可爱,他大概是因为害羞,于是男孩探出头说:“也许你可以现在把爷爷接过来,这样你就能踢他的屁股了。”

神明保佑,但愿爷爷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怪他,托尔斯基心里想。

洛基倒是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直到托尔悄悄拉住他的手,一颗发光的榭寄生出现在他们面前,托尔拿起一棵,把另一棵塞进洛基的手中,然后语气温和地说:“走吧,让我们去把我们的兄弟接回来吧。”

“你的兄弟,不是我的。”洛基没好气地瞪着托尔,他手里掂量着那棵榭寄生,眼睛咕噜噜打转,一副正在想什么坏主意的样子。托尔斯基猜,如果他也还活着,也许他的人生会更有趣,他的家族一直循规蹈矩,不出什么大岔子,可能洛基就是凭借这个判断自己并不是这个家族的孩子。“还有,我可没说我要原谅你。”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啊。”托尔急忙喊道,他凑近一点,洛基立刻向后退了退,然后咳嗽一声,“巴德尔不会无缘无故编造那个谎言。”

“那我们尽快把他弄回来,好好问清楚!”

托尔拽着洛基,像他们还是孩子时候那样飞快地奔跑,托尔斯基赶紧去追他们,但他好像被什么绊倒了,一头栽倒在地,等他一骨碌坐起来时,妈妈和两个婶婶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亲爱的,你怎么睡在这里?如果困就回自己的房间。”

托尔斯基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摆放着爷爷尸体的房间地板上,他站起来的时候看了爷爷一眼,他的面容十分安详,也许是已经安然地跟随自己的亲人去到了亡灵的世界。

“抱歉,爷爷,但是这回请好好和托尔还有洛基解释清楚。”

托尔斯基边走边小声说着,领他回房间的婶婶没听清,弯腰凑近问他在说什么,男孩子摇头,没再说什么,但是他的心情很好。

 

FIN

2017-12-16 /  标签 : Thorki锤基 58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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