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amshen

和兔老师 @Cynthia菟子 扯淡时候说的梗,因为最近很喜欢梁老师为路易威登声音漫步配的曲子《在到处之间找我》,舒淇的讲的这个故事比北京篇和上海篇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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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中年少暗消魂,争问青鸾家远近。

 

齐桓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个小镇旅游,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小镇的名字,家人问他为什么选择去那里,他也不清楚,就好像冥冥中有了安排。从订行程到出发,前后不过一个小时,此地甚是偏僻,没有直达的交通工具,需先坐火车,然后在火车站等一路一天只有两趟的公车,上车后告诉司机,我要去鸾镜,司机就会在那个站帮你放下来。齐桓觉得玄妙,这样的事,好像发生在古代章回小说上迷路的赶考秀才,经高人指点,入了异境,一番流连,离开后便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出发那天齐桓的朋友开车送他去火车站,叮嘱他路上当心,等红绿灯时他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和大家商量?”

齐桓疑惑,“我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你怎么突然要去这种闻所未闻的地方旅游?还是一个人。”

“只是散散心而已,过一两天就回来了,而且,”齐桓笑,然后说,“这个小镇的名字多好听。”

赤色者为凤,青色者为鸾,青鸾是西王母的坐骑,是高贵而美丽的鸟。齐桓看过攻略,去过的人不多,但都称此地是桃花源处。

 

坐火车三个多小时,在一个十分简陋的小站下车,齐桓提着行李,是站上唯一下车的旅人,幸而有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否则他还真以为这是某处幻境,但迎面的风里有泥土和花的气息,运气真好,天气尚算晴朗,但预告说,傍晚的时候会下雨。

按照指示,齐桓找到了那个小公车站,等了足足三十分钟后才有一辆旧公车,开的极缓慢,司机的年纪看起来年纪不算太轻,齐桓上车,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要去鸾镜。司机点点头,他下车去抽了一支烟,然后才重新上车驶离车站。

之后的站头陆陆续续有人上车,老旧的公车上几乎已经坐满了,齐桓一直担心那个司机能不能记得自己曾和他提供的那个小镇,想着万一他忘记提醒自己该怎么办?车站全部设在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镇或者村,但是在到站之前是很长的一段无人小路,虽然有不错的自然风光,但齐桓因为一直在看着那司机,等待他突然转头告诉自己“这里就是鸾镜,你可以下车了”,所以无暇欣赏。

车上的乘客渐渐都下车了,还剩下不多几个人,就在齐桓犹豫要不要问司机的时候,他缓缓地把车挺稳,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道:“鸾河到了。”

齐桓疑惑,“我要到鸾镜。”

“就是这里。”

看司机笃定,齐桓只能将信将疑地下车,身后的公车门发出“叽叽嘎嘎”的声响,然后缓缓地驶走,远处路上竖立着一道小小牌楼,齐桓慢慢走过去看清石头上的雕刻,一只生着三条尾羽的鸟正对着似乎是面镜的圆形石雕做起舞状。

喔,这大约就是“鸾镜”的意思了。

 

进了牌楼,渐渐看到人烟,大部分似乎是小镇里的居民,还有几个一样背包、胸前挂着相机的人,应该也是游客了。齐桓终于放心,他在沿街看到几间客栈,选了间门正对着主街的,这是当地人自己开的客栈,设施相对简陋,但主人家十分热情,给他送来新的被褥和热水瓶,告诉他如果想吃饭,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吃,要洗澡的话得在晚上七点之前回来。

齐桓本来就不是很挑剔的人,他谢过主人,放下背包,先洗了把脸,然后推开房间的窗,从这个位于三楼的房间望出去,能看到几乎可入画的连绵青山,这是一座被山包围着的小镇。木质的地板发出经年的声响,墙的隔音似乎也并不是特别好,隐约能听见隔壁一对情侣说话的声音,齐桓略微休息了一下,锁了门,去镇上溜达。

因为不是旅游业发达的地方,没有俗知的地图和导游,齐桓并无目的,沿着石板铺陈的小街向前走,许多年前各地小镇开发,但这里不知为何躲过了,依然如安静栖息在山麓里的小小青鸟。齐桓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这是只属于他的隐秘风景,他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走累了,便在一间挂着茶旗的小铺子歇脚,这里坐着的都是当地人,他们饮似乎是此地特产的茶,用齐桓听不懂的话聊天,但只是这样也很舒服。

 

好像有人在看他,齐桓甫一抬头,就能察觉到那道视线,从氤氲的热气和青灰色的香烟中穿过,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回头,在茶铺的角落里独自坐着一个青年,白皙的皮肤和明亮而圆的眼睛,他托着腮,因自己被发现而笑,露出一排牙齿。

他笑的好像一个孩子,至多不过二十多岁的光景。

齐桓心里觉得奇怪,虽然素昧平生,但是这男孩笑的样子这样熟悉又招人喜欢,便不由地也跟着笑起来。

男孩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他说:“你好。”

“你好。”齐桓也这样说。

“你来旅游吗?”男孩继续问。

“是啊。”

“真奇怪,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坐在这样一间茶铺里,然后看到了你的背影,和刚才看到的一式一样。”

齐桓从来不信神鬼之说,但不知道为何,从这个男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使他信服,他说:“这大概就是缘分。”

“你跟我来。”

男孩欣然道,他走出茶铺,超齐桓招手,他将茶钱放在桌上,跟上了男孩的脚步。

 

“你一定是第一次来这个镇。”

“你怎么知道?”

“我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每天都在镇上到处逛,一次都没有看到过你。”

齐桓笑,“游客那么多,你怎么可能都记得?”

“如果我见过你,我一定会记得。”男孩这样讲,然后他站定,指着他们面前的一间老屋,“这里是从前镇上的公祠,有大事宣布的时候,镇上所有人都会聚集到这里,这个位置是镇长坐的,这两遍是给那些镇上最大家族的组长们坐的,镇上的许多事都是由他们来决定的。过年的时候祭祀也放在这里,他们会叫人早早地杀好三牲,放上红绸,蜡烛要点三天三夜不能熄灭,那时候我跟家里人来送过羔羊,我就躲在这里看他们唱作仪式,大人们格外肃穆。”

齐桓听男孩给他娓娓道来,知道他要给自己做向导,于是问他,“为什么来的司机叫这里是鸾河?”

“那是因为这里有一条很大的河,穿过整个镇子,所以也叫鸾河,你跟我来。”男孩领齐桓从宗祠后门穿出去,他熟悉的好像这就是他们家的后花园,在绕过几条狭窄小巷后,他们来到了一条宽阔的青河边。从这岸可以望到对岸,如果要坐船也可以,也可以从石桥上走,齐桓看到那条桥墩上布满青苔的石桥上刻着的字,然后笑道:“鹊桥。”

男孩点头,“我们去坐船。”

 

这里的船是乌篷船,蓬上涂一层漆黑发亮的桐油,他们只收了齐桓一个人的钱,他猜因为男孩是本地人,所以不收钱,他们一起上船,坐在船头,一个老人在船尾撑杆,小船推开河面,轻而缓地向前滑行。

“从前,那座桥还没有造的时候,从镇子的这边到另一边需要坐船,但是入夜后便不准人渡河。”

“为什么?”

“因为这条河水很深,有人曾经在深夜想要趟河而过,结果淹死了。”

男孩说这句话的时候,俊秀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伤,齐桓想,这大约是个悲伤的故事,那个死去的人,也许是男孩认识的人。

“后来他们造了这座桥,用了108块石头,花了三年时间。”

船从拱形的桥洞下经过,周围有一瞬间暗下来,他看到男孩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像两颗明珠,他的身上不知为何,有一股烟火的气息。齐桓回头看那座桥,像架在河上的一道虹,河上破碎的倒影渐渐拼合,形成了一个圆。

这河面似镜,所以鸾河也叫鸾镜。

齐桓想起进来时看到的那座小牌楼上的雕刻石板,问:“牌楼上刻的是什么?”

“罽宾王于峻祁之山,获一鸾鸟,饰以金樊,食以珍羞,但三年不鸣。其夫人曰:尝闻鸟见其类而后鸣,何不悬镜以映之。王从其意,鸾睹形悲鸣,哀响中霄,一奋而绝。那牌楼上刻的,正是青鸾舞镜。”

“它顾影怜的恐怕不是自己。”齐桓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像是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一样。

“从前也有人这样说。”男孩看着他,然后目光落在河的对岸,“他说这一对恩爱的神鸟,它们一生不离不弃,互相照顾,互相温暖。青鸾在镜中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爱侣。”

 

船在河对面靠岸,撑杆的老人蹲在船尾独自抽土烟,男孩领着齐桓顺石阶往上走。

齐桓现在十分乐意跟着男孩走,听他如数家珍告诉自己这个镇上的事物,钵糕糯而香甜,米酒带着粮食的醇厚,白米虾是刚刚从河里捞上来的,只用开水汆一下就能吃,虾肉鲜甜,镇上水产丰富,还产色泽朴实而结实的土布,还有一间小邮局,齐桓买了数张寄给友人,男孩看他写字,问:“你以后能寄一张给我吗?”

“可以啊,给我你的地址,我写给你。”

男孩到底没有说,领他继续往前走,天空渐渐阴暗下来,就如天气预报说的那样,傍晚有雨。

“这里有一座庙,拜祭的是观世音菩萨,求子求姻缘都十分灵验,还有庙祝可以拆字看卦算签。”

齐桓站在庙门内,拜祭的人并不多,香火倒还算旺,在这里,他闻到了和男孩身上一样的烟火味道,大约他经常来此地玩。庙祝坐在一角,翻看一本旧的武侠小说,书页都已经发黄,抬头看到齐桓,问:“要看什么?”

“我和我的朋友,算命好了。”

“你的朋友?”庙祝疑惑,“在哪里?”

齐桓扭头,男孩站在那颗挂满结缘签的大树下面,认真看上面的字。

“那里那个啊。”

“哪个啊?”

庙祝仍然疑惑,齐桓猜他是不想算,手没有离开那本武侠小说,于是道:“那就算我一个人的好了。”

庙祝的表情讳莫如深,过了很久他说道:“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最好立刻放开。”

 

离开观音庙的时候男孩问,“那个庙祝和你说了什么?”

“他无心算卦。”齐桓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一种切肤之痛的悲伤,从心口蔓延开来,这明明是他头一次踏足的小镇,可是周遭的一切却渐渐变得熟悉起来,陌生的熟悉,仿佛隔着什么。男孩走在他前面,走两步便会回头朝他笑,雨水将他漆黑的头发打湿,贴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

为什么他会对这样一个认识才不到一天的男孩产生依恋?

就好像很多年以前,他曾这样和他漫步在这个镇的青石板小街上,檐下会点水红色的灯笼,照亮男孩的明眸皓齿,他也是这样朝自己笑着,悄悄拉他的手。

齐桓想去牵他的手,但他的手指和冰一样凉。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男孩停下脚步,他的脸上也生出不舍的表情,“我的家你没法去。”

“那你写地址给我,我给你寄明信片。”

男孩叹了一口气,在齐桓递过来的笔记本上写下一排字,“谢谢你来看我。”

“什么?”齐桓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只能在渐渐绵密的雨中辨认男孩的表情,“雨下大了,你赶紧回家吧,明天我还在我们今早见面的那间茶铺等你。”

齐桓没有听到他的答复,他走到一间屋子的檐下躲雨,等他回头的时候,男孩已经不见身影,他到处找,却找不到,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齐桓疑惑,如大梦初醒,忙翻开他留下地址的那一页,字迹被雨淋湿后模糊成一片,完全看不清楚。

 

第二天一早,齐桓去茶铺等男孩,但等到中午他也没有出现,他不知道应该问谁,他甚至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名字,齐桓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如果有,他到哪里去了?如果没有,那这种莫名的伤感又是从何而来?

他顺着昨天男孩带他走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因为失去向导,这种小镇的神秘感渐渐散去,宗祠的玻璃柜中陈列着镇上名人的信息,齐桓记得男孩说他曾随家中大人来献祭过,他留神看,发现镇上有张氏,陈氏,霍氏,巧了,还有一户姓齐。

离开宗祠,他沿小巷走,走到河边,乌篷船依旧等待着游客,齐桓付了过河的船资,他不死心,又问那撑船的老人认不认识昨天和他一起坐船的男孩。

“哪个?”

和那个庙祝一样,好像他们都看不到那个男孩似得,齐桓伤心的想,为什么会看不到?他就在我的身边啊。

“这座桥是从前镇上最大的一户人家建的。”老人撑过鹊桥的时候说,“那户人家的少爷半夜过河的时候淹死了,家人伤心得不得了,于是出钱造了这座桥。”

齐桓早就知道这是个伤心的故事,“是哪一家的少爷?”

“我记不清了,不是张家就是齐家吧。那少爷死的时候我也才十多岁光景,怪可惜的,听家里大人说是个相当俊俏的少爷,又聪明又能干。”

 

齐桓上岸,现在他看到的一切都和别的小镇一样,鸾镜失去的光泽,蜕变成只是一座叫鸾河的普通小镇。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些书里写的,离开异境的书生,失魂落魄,怅然若失。

他的魂灵落在了哪里?

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孩吗?

齐桓想再见他一面,这种想法是如此强烈。

观音庙的香火带着柔软的暖意,齐桓踏进庙里,昨天的那个庙祝仍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看手里那本旧武侠小说,时间仿佛停止了。他抬头看一眼齐桓,放下书,引他进内殿,这里昨天他没有来过,庙祝领他走到一个小小的笼龛前,然后点燃三支清香交给他。齐桓看清里面烛火果品后供奉的一张小小的黑白相片。

男孩脸色白皙俊秀,漆黑的头发,眼睛又圆又亮,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牙齿。

“这是张家的少爷,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张家搬走前花钱叫我供奉他的灵位,说他走时心愿未了,必定还会在这个阳世上游荡。”

“他是……淹死的那位少爷吗?”齐桓觉得只是说出那个“死”字已令他心痛。

“不,他是病死的,淹死的是另一家的少爷。”

庙祝看他上完香仍流连着不肯走,于是请他到那颗系满结缘签的姻缘树下,指着其中一块已经几乎晒褪了色的木牌给他看,“两位少爷在此地结缘,但是家中都反对,要将他们分开,另一家的少爷欲深夜渡河来找张少爷,约定两人逃出小镇,可惜水太深,打捞了一日一夜才捞到尸身。张少爷悲痛欲绝,还未等石桥造完便积郁而故。”

 

离开小镇的时候齐桓回头看那座牌楼,上面分明刻了“鸾河”两个硕大的篆书,青鸾舞镜已经消失,和那个消失的男孩一样。他不知道那时男孩对他说的“谢谢你来看我”是为了什么?是否他的心愿已经圆满?从此不用再孤零零地独自飘荡在这个世间,寻找他的青鸾爱侣。

那辆旧公车终于来了,司机是个年轻人,他催促着还在回头看的齐桓,仿佛那些要将迷恋幻境的书生带离的能人术士,齐桓上车,找个位置坐下,小镇在向后退,终于也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现在轮到齐桓迷失了。

他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轨迹中,却觉得一切又是如此的陌生,他一遍遍地想起那个男孩,难以忘怀。

他上班的地方在16层,办公室里有人叫他的名字,是前台的姑娘,说又有东西送错了地址,将一张寄给他的明信片送到了18楼,邮政说因为淋雨,字迹模糊,推卸责任。齐桓走过来,那里站着一个男人,穿西装,显然是错收的人亲自送下来,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白皙俊俏的脸,黑头发,圆而亮的一双眼睛。

齐桓怔住,没说话,只呆呆地看他。

“你是齐桓?”那人问,他本来沉着脸,忽然笑了,露出一排牙齿,那笑容熟悉而可爱。

齐桓忽然觉得一阵鼻酸,他掩饰着点头。

“你的明信片,前台错看,放在了我的桌上。”男人把明信片递给齐桓,他伸手去接,是鸾河镇上寄出的,但是齐桓记得并没有给自己寄。

“谢谢。”

“是朋友寄给你的?”他不走,仍站在同齐桓说话。

“我不知道,大概吧。”

“能找回来真是太好了。”他说,“我叫张日山,认识一下。”

 

这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2017-09-23 /  标签 : 副八 37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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