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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记【十八】

来填万年坑啦,填一点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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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短景又还暮,羁愁那易禁。半生无著莫,万事任浮沉。

 

小院里夜来添凉,翠翠端着盘子站在廊下发呆,刚刚温好的汤药还冒着热气,现在喝只怕烫口,檐下不知什么时候吊下一支素馨,金黄颜色,累垂可爱,翠翠看得出神。这时屋里传来一阵轻咳声,她回过神来,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齐桓依旧秉烛疾书,案头的卷宗和册页已经快要堆成小山,他肩头披一件银狐大氅,是解九爷托人送来的。

“先生,二更的梆子敲过好一会儿了,喝了药早些休息吧。”

翠翠把要药碗搁下,替他把滑落的毛氅裹好,齐桓咳嗽着写完最后几行后终于搁笔,待墨迹略干后他抬头看向翠翠,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就快了。”

“快什么?早些睡才是正经。”翠翠捧起药碗塞进齐桓手中,“赶紧先把药喝了。”

齐桓接过药,也不多说,仰头一口喝干,从前他总是嫌苦,不愿老老实实吃药,最近却越发爽利。

“眼看快要开春了,张将军这座别院倒好,清净,我看廊下花开得正好,先生素常也该去那园子里走走,散散心。”翠翠把药碗收好,“我去替先生打热水来洗漱吧。”

齐桓点头,他按了按脖子,刚起身,没站稳又跌坐回椅子上,把翠翠吓了一跳,立刻放下盘子去扶他。

“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大约是今天伏案太久了,别担心。”

齐桓这回等稳住腿脚才重新站起来,为了安慰翠翠,还跳了两下,“最近按时辰吃药,我倒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大约是病快好了的征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先生你这病哪里能好得这样快?”

翠翠依旧不放心,但看他走动自如,又自去推开窗看书房外头的园子,今夜月色如水,印出一片幽然银辉,“可惜了,入夜看不真切。”

“明儿大约还是个晴天,我叫小满在园子里给先生你支个棚子坐一坐,先生爱吃熙春楼的点心,我一早去买了来,午后吃茶赏花可好?”

齐桓抚掌点头,“好是好,只是明儿我还得入宫,等这一宗的事都了结,我才有心思好好品一品张府里的云山茶。”他说着,慢慢走回到书桌边,拿起搁在最上头的那一份册页打开,翠翠不大识字,过去齐桓也教过她,所以只约略能看出列了数十条,似乎是什么典礼规仪。

“先生怎么这时节忽然要进宫请安?”翠翠打了热水进来,一边伺候他洗漱,一边问,“那禁军府衙那边……”

齐桓手顿了顿,没接话,那日被伯嚣先生救回后他只字不提发生何事,而后便立刻搬来镇威将军的别院,翠翠只当他为了那位小张公子迟早是要做出傻事来的,却不想他每日好好地去好好地回,若不出门,便守在书房里,又叫小满去部里调来许多卷宗,也不知在查些什么。

“他若信我,必能熬得住。”

齐桓将双手按在铜盆底,怔怔地出神道,“只那位陈大人背后的高人也终于该显形了。”

“先生你在说什么?翠翠怎么听不懂?”

“你不用懂,不懂是最好的。”

齐桓从她手里接过手巾,拧了一把略微擦了擦,“明儿你和小满好好看家,别到处乱跑,我进宫需得迟些才能回来。”

“还是让小满跟着去吧,叫他在东门外候着你出来,虽然已开春,早晚还是凉,先生的病刚有起色,别再受寒了。”

齐桓在床榻边坐下,他知道上回的事惊着这个姑娘,于是笑着点头答应,“我这病从心里来的,如今心事就要了了,今后只怕是要大好的。”

“心事了了……先生,难道你有法子救小张公子了么?”翠翠终于明白过来。

齐桓不答话,外头的事他鲜少与家中两个孩子说,翠翠看他表情,知他非万无一失的把握,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况且小张公子是被他搁在心尖上的人,一定十二分的慎重。

翠翠看着他,歪头想了一会儿,弯腰握住齐桓的手问:“先生,会不会有危险?”

齐桓轻笑,“放心吧,我还记着答应你的事,待我把日山救出来便立刻辞官,到时候咱们也做回鲜衣怒马的江湖儿女,可好?”

“先生说话可要算话的。”

“答应我们家翠翠的事,我一定算数。”

翠翠满意地点头,又催促他早点休息,自己却记挂着这桩事,天还未亮就起身替齐桓熬粥,五更时分小满睡眼惺忪起来,见翠翠只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发呆,灶头上的白米粥熬得既稠且香,他揭开锅盖搅了搅,一边回头问:“翠翠姐,今儿怎么起这样早?这粥是给先生熬的?”

“先生要进宫,总不能饿着肚子。”翠翠起身抖落衣服上的炉灰,“我去瞧瞧先生起了没有,小满,回头你还是去雇辆车送先生进宫,我总怕又会出什么事,你到了候在外头,千万等他出来,记住没有?”

“翠翠姐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咱们家先生有伯嚣大侠这样的武林高手护着,再说了,这回是进宫,这皇城里头还能出什么事?”

“你还说这样的话,上回的事若不是看在先生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若先生再有什么闪失,我立刻揭你的皮。”

小满左不过说玩笑话,也不敢认真怠慢,自己先吃了早饭去雇马车,车行都起得早,因为有解九爷的吩咐,立刻派了一部最稳当最舒服的马车给小满,待齐桓都调停妥当,主仆二人才一道出门。上车前小满见齐桓手里揣着一份折子,他把翠翠备好的手炉送进去,然后问道:“先生这折子是要递给谁去呀?”

“你眼睛倒尖。”齐桓在车里坐稳当,捧着手炉,对小满道,“今日叫他们仔细赶车,记得走大路,若是见到解府和霍府的轿子,在后头慢慢地跟着,记住了没?”

“先生怎么知道会见到解府和霍府的轿子?”

“你既叫我一声先生,自然要能配得上,走吧。”

齐桓放下了帘子,小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只搭着边坐,嘱咐车夫小心赶车,国丧之期尚未结束,沿街的楼亭商户依旧结挂白幔白幡,尾七之后方才能取下,小满虽然是不问世事的蒙头小子,却也知道如今正帝位空悬,有时在外间同小算盘他们闲扯时也不免偷偷提起,只说当今太子是先帝在位时立下的,不是他即位还能有谁?小满平日里口没遮拦,唯独在齐桓的事上不敢大意,绝口不提,但他极机灵,既然听先生说起今日解太师与霍府的人也会进宫,想来必定是有什么大决断。

天还未大亮,晨雾蔼蔼,远处的皇城巍峨耸立,在天际留下一道更深的影子,小满打了一个寒战,拢了拢袖子,回头对车里的齐桓道:“先生可觉得冷?”

“不妨事。”

齐桓撩起窗上的棉帘子,街上鲜有人影,也就是些早起的铺子刚刚开张,正把当门板一块块拆下来,齐桓略微眯起眼,小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隐约见到前头有一乘四人抬的轿子,走的极快。

“莫非是霍大人的轿子?”

想来解太师位极人臣,素常出行皆是八抬大轿,小满回头看看齐桓,见他点头又缩了回去,于是嘱咐车夫放慢的速度,远远地跟在那轿子的后头。

“先生,今儿到底是什么大事呀?”小满小声问车里头的齐桓,“要不要我去把解九爷请来?这万一有个好歹,也有人能拿个主意。”

“他如今一介布衣,请他来能拿什么主意?”

“那他好歹也是老太师的亲儿子,面子总还在吧。”

“今儿的事全不相干,你只需在宫外头等着,少则两个时辰我就出来了。”

说话间,马车已在城门前挺稳,小满跳下车,扶齐桓从车上下来。彼时霍府的轿子还未有动静,齐桓低声嘱咐小满两句后便独自往前去,走到轿边时他停住,整了整衣襟,向轿子里的人躬了躬身,然后有人下轿,同齐桓一同进了城。小满因听了翠翠的话,雇了那马车一整天,横竖无事,便让赶车的师傅把车远远地拉到侧门,然后自己坐在车上打盹,才刚合眼没多久功夫,就听耳边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惊得他探出头去看,却是陈皮带数名禁军侍卫急匆匆入了宫门。

小满立刻跳下车追到门口,被守城的侍卫给拦下了,只得悻悻然地退后,虽然依旧不死心地伸长脖子朝里头张望,但陈皮的人早不见了踪影。他挠了挠头,刚走回到马车边,就见有人缓缓地向这边走来,正是解逾明,他手里提着一扎用笋叶扎好的白糖糕,还是热乎乎的,小满正觉得冷,欢欣鼓舞地接过了糕点。

“刚才陈皮急匆匆进了宫,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九爷,你说我们家先生会不会有事啊?”

“这里是天子脚下,陈皮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宫里闹事。”

解逾明自己带一壶冷的梅花烧酒,甫打开便异香扑鼻,小满猜这就是那天齐桓提到的熙春楼的梅酒,颇嘴馋地讨了一口尝尝,又冷得咋舌,正回味着颊里存留的梅花香气,听他这样讲,忍不住抱怨道:“别忘了,如今这城里头可还没有天子呢。”

“快了。”

“啥?”

“你们家先生最近在忙,待先帝的尾七之数一过,棺木送入陵寝下葬,便即刻要行登基大典,只怕连登基诏书都已经备下了。”

听解逾明这样讲,小满点点头,他嚼着白糖糕,里面的糖汁刚刚好融化,和外头包裹的糯米混合在一起,柔软甜糯。“也是,虽然先帝生前更宠爱六皇子一些,不过太子是先皇在世时立下的,从前又无失德之举,合该他当这个皇帝。这糕可真好吃,等先生出来再去买些给他尝尝。”

“他近来身上觉得如何?”解逾明没接他的话,倒是问了这么一句。

“比先前好了不少,最近吃药也听话多了,大约是为了小张公子,反正翠翠姐挺高兴的。”

解逾明点点头,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世间的阴差阳错总是寻常。”

“九爷,我看戏文里头都唱,从前新帝登基会大赦天下,不知道太子爷登基了会不会也颁下这样的旨意呢?那小张公子不就平安无事了吗?”

解逾明没有说话,他似乎在想什么事,因而心不在焉,小满往自己的褂子上擦了擦手,又问道:“九爷,你说是不是?”

“陈皮将他羁押,并未知会刑部,他的名字便不在刑部的名录造册之中,除非张日山承认,自己就是当年那桩案子中逃出生天的山贼首领。”

“那就承认呗,反正能得到新皇帝的特赦,谅那姓陈的也无可奈何不是?”

“有些事不如想象的那般容易。”

这回答教小满也是糊涂了,但他看着解逾明紧锁的眉头,因少见他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不敢再问下去,两个人在马车旁静静地候着。约莫又等了两个时辰,小满终于见有人自城门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待看清是齐桓时,他马上跑向他。

“先生。”

“我同你说了没事的,担心什么?”

齐桓说道,一抬头便远远地瞧见解逾明,他回头问小满:“你怎么又把他叫过来了?”

小满连连摆手,“真不是我找的解九爷,他自个儿来的,说来也怪,他怎么知道先生您今日会进宫?”

齐桓看着解逾明,却见他忽然转身避至马车后,立刻回头,见禁军侍卫列队而出,陈皮跟在后头出来,齐桓不语,只冷眼看着他。

“来人,从即刻起封闭城门,先帝尾七丧仪结束之前,一应人等若无解太师手谕,不等随意出入。”陈皮一挥手,禁军侍卫们纷纷将城门关闭,想必其余三门也应有禁卫军的人把守,小满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他见过陈皮的手腕,又知道他必定不怀好意,于是拦在齐桓身前。

“齐大人到底在盘算些什么我心里可清楚的很,不过我奉劝一句,此事不是如此轻易就能解决的。”

“你我也不必在此逞口舌之快,一切皆看最终分晓。”

齐桓不愿与他多言,拍了拍小满的肩转身就走,待上了马车,见解逾明已偷偷摸上了车,于是催促小满立刻回去,车夫利落地调转马头,从帘子的缝隙看出去,陈皮一双眼仍阴恻恻地盯着齐桓的车,似又在做什么盘算。

齐桓这才扭头看解逾明,他捧起还热着的手炉,问:“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霍家见帝位空悬,早已按耐不住,太后是性子极软弱之人,即便太子有心,恐怕也难成大气,既无传位遗诏,你们大可做手脚,一旦六皇子登基,他听了你的话,必定能赦免张日山的死罪。”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解逾明不着痕迹地看向车窗外,街上已人头攒动,马车行的慢,所以方才跟着自己的那些人如今又追上了这辆马车,“现下不能回去,去倾鸿府解宅。”

齐桓挑眉道:“为何?”

“有些话我要同你细说分明,此刻有人跟着,我谅他们还不敢在解家动手。”

“到底是什么事?”齐桓渐渐也失了耐性,但解逾明依然冷静,他嘱咐完车夫,回神凝眉道:“潭州知府陆建勋,你可知我父亲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么?”

齐桓知道解逾明不会空口白牙说出这番话来,况且他又想起方才陈皮所言,不由地皱眉。

“陆建勋之死到底背后有什么样的秘密?”

“应该说,他到底为我爹都做过些什么才对。”

解逾明一字一句地说道。


【未完待续】

2017-08-11 /  标签 : 副八 44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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